皮肤变好了呢。
苏音唇边笑容愈盛。
洗髓伐毛之后,身体便由内而外摆脱了凡人桎梏,可谓脱胎换骨,莫说是茧子了,便是小道姑幼时落下的几块伤疤,亦已不见。
轻抚着微红的指节,苏音立在屋门前出了会神。
手指发烫的情形,已经有好些时候了,今日的感觉尤为强烈,却不知识海有无变化?
她凝起神识,开启内视,便见那覆住五色海的天元灵力,已然削去了薄薄的一层,白弦之上则有星雾萦绕,不过,灵力的色泽却不似往日凝实,而是越发清透,气息迹近于无。
这是进阶了呢,还是退步了呢?
苏音无从知晓。
自从莫名踏上修仙这条路后,她便是两眼一摸黑。
二十一世纪的她无疑很强,强到了根本无人能够与她坐而论道。而杏花巷里的小道姑却又修为低微,且始终囿于一院、一城,除了个死对头妖道外,再无人指点迷津,如今都洗髓伐毛了,却连个基本功法都没有。
就瞎练。
无声地叹了口气,苏音捧着衣物,缓步向小杂物间走去。
死不死的且不论,先把这一身臭气刷干净了再说。
说起来,就在不久之前,琴老大居然曾经主动现过一回身,却也颇让人意外。
可惜,木琴现身的过程极短,前后不足两秒,而彼时苏音正与boss大尸鬼斗得你死我活,根本无暇查看,待“次日”再瞧时,星雾海上,双弦如故,并无任何异样。
她过后又反复细查了数次,依然无甚发现,她便也没再纠结了。
她如今神识未复,若灵力调动次数过多,便会出现种种症状,旁的还好说,那神魂刺痛的滋味,却是令人极为难耐的,纵使苏音最近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地折腾着,却也不愿领教那等销魂滋味。
咱不跟自个儿过不去。
行至杂物间门前时,苏音不免又发一叹。
“又要去死了啊。”
每回洗澡都有种洗干净脖送死的感觉。虽然说已经死习惯了,可她还是想活啊。
好在那无尘子功力了得,杀人如切菜,苏音近来死得倒也不算太痛苦。
她打算承下这个情,到时候也给他来个痛快的。
就这么决定了。
心情重又好起来,苏音抱着衣物、哼着歌儿,施施然进得杂物间洗漱完毕,一身清爽回到院中,却也先未及进屋,而是负了两手,闲闲立于那杏树之下、青墙跟前,沐微雨、对春风,心情甚是愉悦,甚而还有闲情数了数那满地的残红。
朱朱已经进屋了。
杏树梢头,暮色已然渐浓,晕黄的烛火泼上花树,万千银线便在这微光里飘舞,孩童笑闹着自巷外跑过,“啪嗒啪嗒”的踩水声与父母呼儿唤归之声交汇,恰与那细雨流光应和。
好生品味了一番这南方春天的况味,苏音这才转身回屋,熟门熟路从角落里摸出一块门板儿,抖落掉上面的浮灰,复行至放衣箱的墙角,拄着门板儿弯下腰来,将手拍了拍那衣箱盖儿,柔声道:
“血血呀,从今儿你起就叫朱朱了哈,你长得那么好看,胭脂点儿一样,这个名字才比较衬你。本仙知道,你从灵殊山而来,为了找你的阿公却不慎误落妖道之手,这满城黑丝都是妖道强行抽取你的灵丝所致。放心,本仙这就去斩了那妖道,救你真身!”
信誓誓旦旦一席话,角落里的小红蜘蛛显是听得傻了,一如之前那好几十次一样,呆呆地吊在半空晃悠着,半晌没出声。
苏音略一凝神,一缕灵线便化作的透明小手,在朱朱的小脑袋上轻轻摸了摸,安慰她道:“不难过哦,等杀了妖道,我就帮你去找你阿公去。”
小蜘蛛精懵懵懂懂地听着,好一会儿后,方才怯生生地问:“真……真哒?”
奶声奶气的童音,还带着点儿哭腔。
“朱朱不哭,乖乖等我便是。”苏音的语气极是笃定。
反正死了也能活过来,那就先把话放这儿,万一哪天运气好就把妖道给剁了呢,她苏仙子这伟岸光辉的形象不就起来了?
“谢……谢上仙赐名。谢上仙救命之恩,谢上仙……”小红蜘蛛精终是醒过了神,冲着苏音就是一通大礼参拜,语气中没有一丝置疑。
它才迷迷糊糊出现在这里,便被上仙认了出来,且连来历都被明明白白地点破,可见上仙乃是真仙,她闻着香味儿追过来,果然是追对了。
苏音闻言,大剌剌将手一摆:“用不着谢,本仙出手,定教那妖道有来无回。”
本宫能卡bug,这不算吹牛皮。
“嗯嗯嗯,上仙天下第一!”
朱朱立时欢快地捧起了臭脚,声音美滋滋。
此时她应是完全回过了神,茶艺大师的本能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说出来的话比开花儿还动人,甜糯糯地又道:“上仙随便用个仙法,就能打败那个坏蛋妖道的啦。”
“我家朱朱真乖。”苏音笑眯眯探出灵觉,轻抚着小红蜘蛛的脑袋,旋即回身一指桌案:“本仙为你留了一盏仙水,你去水里玩儿去吧。”
这小东西似乎很爱干净,那五十七次循环里,至少有五十六次她都会往水杯里蹦。
“谢上仙。”朱朱的声音软糯得像粘糖,随着话音,便听“噗嗵”一响,却是她果真跳进了水杯,也不知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是如何做到秒速抵达的。
苏音不再多想,展袖起身,豪气地单手将门板儿向肩上一扛,挥手道:“本仙去也。”
“恭送上仙。”朱朱很狗腿地在后说道,两只细细的前爪屈在杯沿儿上,还是个很标准的跪送之姿。
这孩子真会说话。
苏音背朝着她再次挥几挥手,便洒然出得小院儿,也未打伞,就这般踏着漫天烟雨,徐步行出杏花巷,来到了李家大宅门前。
此际夜色未至,天光却已颇暗,可奇怪的是,李家大宅的门前却是一团漆黑,门廊子上头一溜排的油纸灯笼尽皆熄着,青条石台阶上积着好些水洼,却连个洒扫的都没有,更遑论家院护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