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晋闻言,神情微微一怔,旋即垂首道:“小子绝不敢在仙姑面说半句谎话,也绝不会欺瞒仙姑。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见他神情端然,小脸绷得紧紧地,苏音不由失笑。
此刻的许晋与昨天……不,与半个时辰前相比,已是判若两人。
那是一种气质上的蜕变,脱胎换骨一般,而非仅仅治好了一只盲眼所带来的形象上的改变。
此时的许晋,应该已经知晓自己身具异能,且也知道该如何使用这种能力了吧。
苏音暗自想道。
这是异人血脉自带的一种本能。
在异能觉醒之时,他们便会自动获知相应的法门与技巧,仿佛与生俱来,不需要去学习。
这可比修士顿悟要容易得多了。
或许,正因为异人得享天地无私的馈赠,故而在进阶之路上,他们与修士却是正相反。
前者的能力越用越少,而后者则有着无限的上升空间。
苏音捺下心中所思,专注地看向许晋,说道:
“那么,你来告诉我,从昨天下晌到今日上晌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人找过你?或者是发生过什么事?”
她的音线中蕴着美妙的韵律,似在诱着人说出心声。
许晋那只神目中立时漾起一层红光,整颗眼珠殷红如血,又如璀璨的红宝石,内中更有银色电芒闪过,雷鸣隐隐,震得人心底发颤。
苏音自是无所谓,一旁的珠娘却显然有些受不住了。
她并听不见那雷声,亦非直接面对许晋之人,此时只觉儿子的背影如耸立的大山,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不过,这感觉很快便即散去。
高山如幻影,随清风而逝,珠娘轻抚着胸口,觉得儿子似乎又和从前一样,并没什么变化,而立于窗前的仙姑,却是越发孤清冷肃,令人不敢逼视。
苏音收回灵力线,掠袖而笑。
方才是她出手解去了许晋的异能,否则,珠娘可能就真要跪下去了。
说起来,许晋这能力可以考虑下死亡小学生那条路,破个案、追个凶啥的,在天凤大陆做一位传世的“神探”,似乎也是个很好的选择。
“是……是的,仙姑,昨日确实有人找到了小子。”许晋此时说道。
他眼中红光犹存,却再没了方才的明亮,似是有气无力地,一如他的语声:
“昨日黄昏时分,我在……我去药铺给娘抓药,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那个行脚商,他说……他说他是专程在那里等我的,有话要与我说。”
“行脚商?什么行脚商?他长什么样?”苏音的声音低柔极了,如母亲哼唱着摇篮曲。
许晋的神色有些迷茫,说话声也恍若梦呓:
“那行脚商就是在百味楼放了我和娘的那个人啊,仙姑应该也见过的。”
那个矮壮男子?
苏音蹙了蹙眉。
她对这人记忆犹新。
她相信,那天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这人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也都会认为这男子看似粗鲁,实则却是个善心之人。
原来他是个行商。
那么,就是他下的手?
就是这个所谓的“好心人”,在许晋的“神目”上,施加了一道法术?
那法术非常高明,苏音甚至看不出它的根脚,只知此术能够催发异能,且还能将异能浓缩并于短期内爆发。
换句话说,身中此术的许晋,会在不久之后爆发异能并快速达到最高值,而代价则是——寿元。
他会在数月内变得十分强大,而他的生命,却也只剩下了这数月。
若非如此,苏音也不会出手。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少年死去。
而这法术最阴毒之处便在于:一旦开始、便无终结,除非寿元耗尽。
就在方才以灵力强解此术之时,苏音还发现,这法术无形、无色、无觉,如隐形一般,莫说异人,便是道行颇高的修士,也很可能中招。
不过,这也只是苏音的猜测,一切都还有待证实。
沉吟了片刻后,她继续起方才的话题,问许晋道:“这位行商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海外有仙山,让我随他去海外寻仙,等寻到了仙人,就能治好我娘的脸和我的眼疾了。”
许晋的声音有些恍惚。
海外寻仙?
苏音心头微动。
这说辞好耳熟,信是不久前在哪里听过?
修仙却并不曾修好记忆力的苏某人,这一回倒是没花多少时间,便挖出了一段前情:
姜玉成、姜玉英。
那是她在洪波县偶遇的一对姐弟。
彼时,他们被一个叫做黄生的妖道追杀,险些丧命,是苏音及时出现,救下了他们。
而这姐弟俩亦是打破时间循环的关键人物,在救下他们之前,苏音在洪波县卡bug卡了快有一百次。
据姜玉成说,黄生诳骗他们去浮翠山寻宝,到了洪波县后却原形毕露,妄图带走有疗愈异能的姜玉成去海外寻仙,遭到强烈反抗后,这妖道恼羞成怒,遂下毒手。
思及至此,苏音蓦有所觉,神情亦为之一变。
姜氏姐弟,就住在惊鹤城!
此念一生,一阵强烈的心悸陡然袭来,苏音霍然转首。
“轰隆隆——”
半空里似打下一记焦雷,直震得屋宇晃动、大地颤抖,廊下看雨的朱朱和阿白同时凌空跃起,悚然四顾。
朱朱的身后,已然现出了雪灵蛛的虚影。
天生灵体的她,与苏音一样,觉出了一股隐约但却极其强大的能量波动。
“那是何处?”苏音挥袖推窗,伸臂遥指城西方向。
那里,便是能量波动的源头。
虽然是背向而立,珠娘母子却同时听出,这一问,问的便是他们。
珠娘反应慢些,尚未及开口,那厢许晋已抢先颤声道:“好像……是沙井坊……”
语声未尽,眼前似有长刀横空,光耀天地。
再一息,珠娘母子才发现,那丽人的身影早已不见,唯一管清冷的音线隔空而来:
“朱朱阿白,护着这里。”
疾风骤起,竹帘子“哗啦啦”拍打着槅扇。
天色越发昏暗起来,雨珠如线,却始终落不进这所小院,就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这里与外界完全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