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问：


    “所以你们俩这算是旧情复燃，和好了？”


    靳尚没有再多问虞渊，他是否已经完全原谅了当年之事，或者说完全放下了。


    但光从虞渊这些年对叶梓茜只字未提，以及再次遇到叶梓茜后的反应——


    靳尚就已经多少能够看出些端倪。


    虞渊沉默着，并没有出声回答。


    连他也给不了自己答案。


    除了初见面，在叶梓茜面前，虞渊一直都没有再去提起六年前的过往。


    而叶梓茜更多的像是不敢提及。


    两人都在逃避些什么。


    而虞渊清楚知道的是——


    他没有放下叶梓茜。


    但这并不代表虞渊对过去的事毫不介意。


    从来都没有解开过的心结，终是没有办法真正释怀的，反而像是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有可能会被突然引爆，造成更大的二次伤害。


    有些问题是没有办法去回避的。


    而如今虞渊和叶梓茜两个人是再一次相携着要去趟水过河，布满荆棘和石子的未知河底，又怎么可能会是坦途？


    每一步都需要小心翼翼。


    太过脆弱的关系令人如履薄冰。


    *


    酒吧内的生意从来都不会差。


    酒，是一个饱受争议的东西。


    人们对它的心理也是很矛盾的。


    其实大部分的酒都并不好喝。


    而许多人喝酒也只不过是为了寻一个不清醒，为了短暂的糊涂与忘记。


    用酒来排解自己的愁绪，似乎已然是一个延续了很久的习惯。


    而且极容易上瘾。


    霍启洺向来都是个很克制的人。


    他的酒量其实并不算差，但若非必要的情况，霍启洺平日里通常不会去沾酒。


    太过理性的他，不喜欢一切会让人失控的东西。


    霍启洺的很多生活习性看起来就跟个老干部似的，他不抽烟，不怎么喝酒，不泡吧，甚至于连微信朋友圈也不发——


    柏俞城时常取笑他，年纪轻轻就把自己活的跟个老头似的，生活毫无情趣可言，跟他在一起能把人给闷坏了。


    *


    酒吧吧台内。


    柏俞城正站在里头调着酒，举手投足之间，熟练的动作引得店内不少客人的侧目。


    柏俞城的气质太过于突出了，丝毫不会让人误以为是酒保。


    然而并不是谁都有机会——


    可以喝到柏老板亲手调制的酒的。


    柏俞城今天的客人是坐在他对面的霍启洺。


    将调制好的鸡尾酒倒到已经放了青柠片的玻璃高脚杯里，再在上头放两片薄荷用作点缀。


    浅绿色的叶子和淡蓝色的晶莹液体相互映衬，里头流光溢彩，给人想去试探的欲望。


    即便是专业的调酒师，有时候也很难把控住所调鸡尾酒的浓度——


    因为常常是要将好几种酒调配在一起，后劲一般很强，而且酒量本就是因人而异。


    将一杯酒置于霍启洺的身前。


    柏俞城笑着说道：


    “难得你今天竟然会想来我店里喝酒。


    毓琪呢？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面吗？”


    别看霍启洺看起来这么严肃冷漠的样子，但只有柏俞城知道霍启洺根本就是一个事事都亲力亲为的奶爸。


    霍毓琪长到现在这么大了，头发都还是霍启洺在吹的。


    尝了一口手中的鸡尾酒，霍启洺缓声答道：“自己在家拼乐高。”


    入口的酒酸酸涩涩的，喝起来像是果酒，没有太大的酒味——


    再多喝上两口，就能回味出喉咙口直冒上来的苦涩味道，浸染了酒的余韵，几分回甘。


    柏俞城出声道：


    “进去里头坐坐？”


    外面毕竟是人多眼杂，即使气氛并不是很嘈杂，也不是很方便谈话。


    霍启洺抬头看向酒吧一角，此时正在弹钢琴的叶梓茜。


    她的神色看起来十分的专注，似不为周围任何的事所动。


    整个人就隐匿在那昏暗之中。


    只有悠扬的琴声萦绕在空内。


    霍启洺今天会出现在酒吧，着实有些许反常，此刻看到他望向叶梓茜的眼神——


    柏俞城多少猜出了些什么。


    他开口道：


    “走吧，进去。”


    带着霍启洺进到自己专属的套间。


    这里的隔音效果做得十分好，完全阻隔了外头一切的动静。


    一走进屋里，瞬间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坐到沙发上，柏俞城率先开口道：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如果真的喜欢的话，就应该要先下手为强。


    像梓茜这样的女孩子，追她的人肯定不会少的，之前还有追到我们酒吧里头来的。”


    这些事霍启洺之前就多少听过些许，一直不甚在意。


    喝一口手中的酒，霍启洺缓声答道：


    “……这次不一样。”


    虞渊和之前那些叶梓茜的追求者都不一样，霍启洺从未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似乎他马上就要失去叶梓茜了，虽然他明明从来都未曾真正地拥有过。


    那个人是叶梓茜钱包夹里照片上的人。


    是叶梓茜一直在等待的人。


    是会让叶梓茜因为担心他生气而一下子慌了脸色，让叶梓茜小心翼翼的人——


    很明显，是叶梓茜的心上人。


    柏俞城微挑了下眉头，开口问道：


    “你说的人是虞三少？你也见到他了？”


    “你也知道？虞氏集团的虞三少？”


    霍启洺蹙眉，下意识地反问。


    背靠着沙发，柏俞城轻点了下头：


    “嗯，他来过酒吧几次。”


    并没有隐瞒，柏俞城出言道：


    “是梓茜的前男友，已经分开六年了。”


    “……六年？”


    闻言，霍启洺微怔了下。


    已经过了六年，将近两千多个日夜。


    这么长的时间，那张照片都依旧好好地保存在叶梓茜包里。


    她根本就没有忘记过那个人。


    而这六年的等待，在霍启洺看来有太过沉重的力量，像是难以跨越。


    看着霍启洺的神色，柏俞城出声安慰道：


    “六年前，他们都还很小，也许只不过是年少无知罢了。


    而且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便再也无法挽回和从头来过了。


    即使念念不忘也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所以，我觉得如果你真有想法的话，就应该把握住现在，抓紧去做些什么。”


    柏俞城知道霍启洺的性子不是那种会去与人争夺的，他只不过是担心有些事霍启洺如果不去做的话，日后回想起来他会后悔。


    虽然即便去争取可能也挽回不了什么。


    *


    弹完琴。


    叶梓茜回到休息室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背着包，刚走出门的时候，就认出了立在门边的高大身影。


    “……霍先生？”


    霍启洺抬起眼看向叶梓茜。


    “你怎么来啦？是来找柏大哥的吗？”


    霍启洺答非所问道：


    “你结束了，要回去了是吗？我送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可以了！”


    叶梓茜忙摆手拒绝。


    她闻到了从霍启洺身上传来的淡淡酒味：


    “你喝酒了？”


    “没事，司机在外头等着了。”


    霍启洺说完后，就转身直接往外头走去。


    叶梓茜很少看到霍启洺喝酒，又感觉他今天似乎有些许反常——


    担心是因为喝了酒。


    怕会出什么事，叶梓茜忙跟了上去。


    走到停车场的时候。


    司机已经立在车子旁边等着了。


    这个停车场离酒吧有一小段的距离，此时这里并没有什么人。


    司机早就认识叶梓茜，朝她示意地点了点头。


    叶梓茜走到霍启洺的身前，出声道：


    “霍先生，你喝酒了，还是让司机早点送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了。”


    叶梓茜还未转过身的时候，就已经被霍启洺伸手抓住了手腕。


    不知是因为喝酒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霍启洺的手不同于他的性格——


    带着异常滚烫的温度。


    叶梓茜明显被吓到。


    已然是越距的无礼举动。


    叶梓茜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


    却不想她抗拒的举动，竟然引得霍启洺直接一把拉过了叶梓茜……


    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称不上是温柔的力道，叶梓茜直接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下意识地拿手去挡。


    推拒。


    叶梓茜没想到霍启洺的力气竟然那么大。


    “霍先生，你放开我！”


    “你喝醉了。”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叶梓茜！”


    无力挣脱的禁锢。


    听到叶梓茜的话，霍启洺才像是有些许反应，他微松开叶梓茜


    叶梓茜似害怕地一连退开好几步远。


    霍启洺看着叶梓茜应激的反应，心头像是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她竟是如此抗拒他的触碰。


    男人本欲再上前的脚步，禁不住顿住……


    霍启洺紧皱着眉头，出声安抚道：


    “你别怕……我只是有话想要对你说，我没有什么恶意，也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


    外头的冷风吹得叶梓茜的脸色有些泛白。


    她的确是受到了惊吓，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沉默半晌，才轻声开口道：


    “你……想要说什么？”


    原本要上前去劝解的司机，看到两人似乎都冷静了下来，能好好沟通了，才放心地走到一旁去。


    看着叶梓茜，霍启洺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晦涩的神色，他缓声道：


    “你不要怕我……我只是因为喝了点酒，所以可能头脑发热，有些控制不住才会冲动，但接下来我要说的话都是真心的……”


    男人的话音顿住，叶梓茜微愣了下。


    心中似有预感，果然没过多久，她又听见了霍启洺轻缓的声音：


    “其实，我很喜欢你。


    应该说，我已经心仪你很久了。


    连毓琪都看出来了——


    难道你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吗？”


    感情之事，如果真的是两情相悦的话，其实是很容易被对方感知到的。


    因为你一直在看着那个人的时候，如果那个人也在看着你，是很容易被互相发现的。


    然而，叶梓茜的确从始至终都未设想过这个可能性，她是真的觉得很意外。


    霍启洺接着说道：


    “毓琪的身世你已经知道了。


    如果你愿意给予我回应的话，我希望你能够仔细地考虑清楚——这个孩子我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的。”


    在这件事情上霍启洺不可能做出割舍。


    这其实也是这么多年来，霍启洺一直都没有想过要找个人定下来的原因。


    并不是因为不孤单，或者不够喜欢。


    只不过是在自己的幸福和霍毓琪面前，霍启洺选择的是去保护霍毓琪，把自己放在第二位，除非能有真正两全其美的方法。


    可能会有一部分的女人无法接受这一点。


    毕竟人都是自私的，也都有想要独占的心思，想要心头唯一的那份的「最重要」。


    然而，这些问题都不是叶梓茜所在意的。


    她轻蹙着眉尖，开口道：


    “霍先生，不是孩子的问题，你不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吗？”


    “哪里不合适？”霍启洺出声反问道。


    喝了酒似乎变得有些许不讲道理和执拗。


    叶梓茜：“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个可能。”


    “那就从现在开始想，好好地想想。”


    霍启洺原本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他是抱着有一天叶梓茜会对他日久生情的念想。


    如果不是虞渊的出现让霍启洺感受到危机感，打乱了他原来的节奏和步调，


    霍启洺可能不会选择——


    这么快跟叶梓茜袒露自己的心迹。


    在时机还不算成熟的时候，做了些不合时宜的事。


    霍启洺本就已经感受到些许的挫败。


    沉默几秒，叶梓茜轻声开口道：


    “对不起……”


    毫不掩饰的拒绝。


    霍启洺忙开口道：


    “你不需要马上给我答案，你可以回去再好好地想一想，考虑好了后再给我答复。”


    “不用了，对不起。


    我的心早已经容不下其他的人了。”


    叶梓茜根本就没有其他余地去想。


    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虞渊从未将叶梓茜的心移让出半寸。


    依旧全然的占据。


    像是并不意外叶梓茜的答案，霍启洺沉默了好半晌，最后还是开口道：


    “我给你时间，我可以等。”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


    却让叶梓茜觉得有些许压迫感。


    她一时找不到更有力的拒绝理由，语言似乎在瞬间变得苍白。


    霍启洺温声说：


    “走吧，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在霍启洺又深又沉的目光注视下——


    叶梓茜出声开口道：


    “我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