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莎的葬礼遵循西式,办的很低调。下葬那天,阴雨蒙蒙,秀秀穿着全黑的裙子,只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脸。
她的脸色很苍白,原本漂亮剔透的眼睛如今像是被覆盖上了层薄冰。顾南辞站在她身边,帮她撑伞。
大人们来来往往,低头细语的安慰着程念。时不时也会将疑惑又打量的神情投向秀秀。
“这是你们的孩子?”有人问程念,眼神有些惊疑。程念用余光看了眼秀秀,摇头,“她是贝莎的孩子。”
即使发生了这件事,秀秀对他的印象也不可能变好。她是个很有性格与主见的小姑娘,尤其是在人多时,从开始悼念的那刻他便感受到了。
友人听后似乎很惋惜,“世事难料,如果当初程家没发生那么多事…现在就不会出现这样一个悲剧。”
程念自嘲,“这个世界哪有这么多如果。”
唐修泽和薛凝晓也相伴出席了葬礼,秀秀只有在他们面前,冷若冰霜的面色才会起些许波动。
薛凝晓抱了抱她,在来之前她就和唐修泽提议过以后抚养秀秀,唐修泽欣然应允,但是秀秀却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从一处水洼中映射出她眼底的悲伤,“谢谢姐姐,叔叔。但是我想回美国。”
她话音刚落,顾南辞也忍不住看她,“为什么?”
她现在待在c国才是最明智也是最安全的选择。秀秀目光平静,“我不适合这里。”
“怎么会?”薛凝晓试图说服她,“在这里你会很开心,回美国会遇到很多约束与监视。”
秀秀摇头,“不,我留在这里只会给你们惹麻烦。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的事受伤或者送命了。谢谢你们……”秀秀说完,郑重的给唐修泽他们鞠了个躬。
唐修泽蹙眉,“这并不是麻烦。你认为自己一个人在美国会过得很好?”
“我会过得很好,我也会好好照顾我自己。”秀秀郑重其事道,眼神中充满了坚韧之色。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唐修泽与薛凝晓面面相觑,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无奈。
两人临走前给顾南辞递了个眼神,大概是觉得孩子之间比较好开导说话。顾南辞在两人走后,问她,“你是想以后报仇对吗?”秀秀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顾南辞见了,继续道,“你不用惊讶,有这种想法很正常。从前我见过很多孩子,他们都和
你一样这么想。”
“是你以前在r国时候的事吗?”秀秀对顾南辞的经历还是略知一二的。
顾南辞点头,“嗯,那里的孩子很多也失去了父母,陷入了仇恨的漩涡。”
“你觉得我不该报仇?”秀秀忍不住道,她说此话时,眼尾有些红,隐隐要哭的样子。顾南辞,“不,我没这个意思。该不该报仇这种选择权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中的,没有人能干涉。毕竟谁都没有经历过你的痛苦。秀秀,我只是想告诉你,仇恨是一个漩涡,
如果你想报仇,就要变得足够强大。”
“强大到不惧漩涡的影响与腐蚀。”
此话一出,秀秀静默良久,她倏然道,“这段时间以来,你对我这么照顾,是不是因为觉得我很可怜?”
“你同情我,所以才对我这么好?”
顾南辞微愣,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小女孩好,该找一个怎样的回复才不会有伤人心的可能。
到最后,他只能微笑,认真道,“秀秀,这只是我处事的习惯。”
“也就是说,你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遇见谁落难,都会同情心爆发的。”
顾南辞摇头,“太夸张了,我没那么善良。”
甚至是相反的,他早早过了同情心泛滥的年纪。因为从小到大,他目睹过太多悲惨。这个世界各个角落都有着不同的悲惨。
要一个个同情,是件很不切实际的事。
秀秀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们是朋友,互相关心是应该的。对我来说,你和小樱一样,都是妹妹般的存在。”
听到顾南辞帮她当妹妹,秀秀眼神震动了一下,过了半天,她倏然笑了笑,“小辞哥。”
顾南辞,“嗯?”
秀秀将目光放在别处,“你没发现吗?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你。”
其实周围很多孩子都会习惯叫顾南辞这个外号,但是只有她,一直坚持叫全名。
不是因为关系生疏,只是她喜欢叫他的名字。没有哥哥或者妹妹的牵制关系。
经这么一提醒,顾南辞回味过来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他冲秀秀笑了笑,“终于愿意叫我哥哥了?”
秀秀对上那双带笑的眼睛,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中落寞一闪而过,“其实我是不愿意的……”
“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太小,顾南辞听不真切。
秀秀,“…没什么。小辞哥,你对年龄小的女孩都会很照顾吗?”
“并没有,没时间也没精力。”顾南辞淡淡道,“而且我也不喜欢扩张亲友圈。”
秀秀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把自己当妹妹,就是真的把她当亲人。更不是什么人他都会接纳,然后对她好。
“我知道了,我会做一个很乖的妹妹的。”
秀秀和他开玩笑,却不料自己随口的一句话,造就了往后多年的少女心事。
她更没料到,顾南辞这个名字会成为她生命中最隐匿的秘密,掩盖在汹涌心跳后的秘密。
…
葬礼结束很久以后,天气终于在傍晚时分放晴。落日黄昏下,安德烈只身来到了墓园。他看到贝莎的墓碑旁有很多白玫瑰,就知道这些都是程念布置的。
他将手中的一支红玫瑰放在她的墓前,低声道,“红色才足以与你相配。”
程念认为贝莎喜欢白玫瑰,也最适合白玫瑰。可他觉得,偏偏红玫瑰才与贝莎最配。
因为他在第一次见到贝莎的时候,对方就犹如朝露中含苞欲放的红玫瑰,很热烈,很明艳。他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她,再得知她是程念的女朋友后,心中不是没有遗憾。毕竟彼时他不认为自己比程念差什么,甚至觉得如果是他早遇上贝莎,那么贝莎爱的一定
是自己。
大学那几年,他作为旁观者看尽了贝莎在与程念恋情中的喜怒哀乐,每次看到她伤心的时候,他都会不屑于程念的为人。
他想,如果是换做他,一定不会让她如此伤心难过。现在想来,这是多么傲慢又幼稚的想法。
他没有赢过程念,甚至在她对自己举起枪的那刻,安德烈深刻的明白,自己也永远失去了她的心。
“即使你们心中都把她当做唯一的玫瑰,可现在的她,却早就化作了玫瑰色的灰尘。安德烈,你后悔吗?”
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安德烈身后响起。他身形微僵,回眸的一瞬间他看到了与自己多年未见的长者。他的父亲——卡伦·克拉伦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