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出发(二)
最让人郁闷的是,说到这么羞人的话题,这个少女却是满脸坦荡,甚至还是英气勃勃的,半点害羞的意思也无…………
结义兄弟变成老丈人,这生意能做么?再或者说,这个反覆无常的老丈人,自己伺候得了么?到时候,不要连骨头渣滓都反而被人家吞了下去哦…………
郭蓉神色如常的起身,不顾小哑巴瞪大了眼睛只是看着她,朝萧言微微一点头:“话既然说出,我绝不反悔。但是也有一句话…………此去千难万险,只怕真的是九死一生,我一心一意,只是为救出爹爹努力。你不管有什么再多盘算,本来计划利用常胜军达成什么目的,也只希望你念头如一,只为了让常胜军南归大宋而拼命!”
说罢,她转身就走。从头到尾,萧言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郭蓉离开,也只有苦笑。郭蓉每句话,都说到关键处。这个少女,还真小看不得!自己念头确实很多,这么卖力拼命的南北奔走,很大程度,也是为了在这个时代能出人头地。为自己考虑多了,这九死一生的北上之举,恐怕前景就不乐观了,因为这北上之事,都是自己一手推动的!
好吧,好吧…………别的再不多想,这次北上,就为了和贼老天赌一口气,看看这个末世,到底能不能挽回!纵然不成,自己也只是被历史碾得粉身碎骨,而不是如同前世一般,被平淡乏味的生活所粉碎…………什么这个时代的立身之本,怎么在这个时代出人头地,都去他妈的!
自己只是一个不甘心的小白领,一个千年后读这段历史犹有余痛的普通人,就是痴心妄想和这贼老天做对,想将这一千年的遗憾,一举挽回!
雄州城外,宋军大营濠外。
不过短短七八日的时间,原来辽军扎营的痕迹,已经被冲刷得浅了许多。辽人临去之时,放火烧营,焦黑的寨栅,只是横七竖八的躺着。破筐断绳,所在皆有,甚至还有几匹腐烂的死马,在道路左近躺着。
那日千乘如云,万骑如雨,耶律大石在虎贲护卫之下,在宋军营前尽情展现辽国最后光芒的景象,似乎在一转眼间,就已经烟消云散。只有大队人马行军的痕迹,从这里一直向北,消失在天的尽头。
数百骑人马,只是牵着马静静伫立。三百白梃兵,一百胜捷军。每人一匹战马,两人一匹驮马,拉出了好长的队列。甲包兵刃,羽箭干粮,所有物资器械,都一应俱全。除了马没有带具装的甲包,其他器械兵器,都是拣最好的配备。
白梃兵总数不过千五,白沟河北伤亡了数百,现在拿出三百骑,杨可世已经给了萧言和马扩最大的支持!
萧言也换了装束,穿上了圆领窄袖的辽人衣衫。戴着旧璞头,裹着一领旧披风。只是和王禀杨可世马扩他们并行。小哑巴也裹着披风,盈盈骑在马上。小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萧言和宋军大将同行,她就乖巧的跟在郭蓉身边,只是不住的朝北而望。
对于萧言还带着他的侍女同行,杨可世王禀也只有装着没看见。此次两个宣赞,马扩大家是知根知底,只有萧言这个小白脸,无一处不是古怪到非常。可是既然连童宣帅都信任他,他们两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再说了,萧言虽然和他们交往日子还浅,可是这家伙行事,杨可世王禀还是有点佩服的。此人关键时刻,委实泼得出胆子!就比如现在北渡之事,大家多少都是心照不宣,萧言一力承担了这件事情,催促按原定计划北行,并且嘴硬到底,给宣帅留下的表章也还是说一切如常,只要事情不像他说的那样,而又不能顺利让郭药师归降,那么他也只有掉脑袋,被正法于军前!
还是那句老话,当兵的佩服的,就只有好汉子!
王禀和杨可世不顾萧言和马扩的婉劝,只是坚持送出他们好几里路。大家心里都明白,此去前途实在多难!
“两位相公,委实不必相送了,前路尚远,送到哪里算是个头?如果两位相公想跟着俺们北渡白沟河,说一声就是,俺们还能拦着?”
到了最后,还是和他们熟悉一些的马扩开了句玩笑,让杨可世王禀两人都扯了扯嘴角。萧言也在一旁微笑道:“我是文官,这路当真是走不得!两位相公少送一步,我就能早点骑上马,那可就算是救了命了!”
杨可世呵呵一笑,拍了拍萧言肩膀:“嘿嘿,宣赞是文官?俺们大宋文官,可没有冲辽人大阵的胆色!宣赞干脆改了武职得了,俺们聚首一处,为国戍边,反倒是痛快一世!”
萧言笑着拱手:“免了,这一次当宣帅府赞画,实在是吃足苦头,现在我巴不得回汴梁,相公想和我换,那可就真是求之不得。”
杨可世哈哈大笑,招手道:“泼韩五,还有那姓岳的小将,给俺过来!”
韩世忠和岳飞都在行伍中间,两人居然搭上了话,韩世忠是佩服岳飞的那一手河北大枪,而岳飞也感激韩世忠抗命接他们进宋军大营。两个人聊了几句,竟然投机。韩世忠狂放不用说了,岳飞沉稳,可是内里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要不然怎么跟着萧言做了那么多胆大包天的冒险事情?
听到杨可世招呼,两人都丢下马缰绳快步过来见礼。杨可世先在韩世忠胸口捶了一拳,这条长大汉子站定动也不动。
“泼韩五,你给我保定了萧宣赞!他掉一根头发,某都拿你是问!马宣赞是西军老弟兄,他那身弓马,不用人看着,等闲人也沾身不得,萧宣赞文臣,却行此险事,你要为着俺们大宋,保护好萧宣赞!”
听到杨可世说及自己,马扩不过淡淡一笑。韩世忠大声武气抱拳行礼:“是了相公,只要俺韩五在,没人近得了萧宣赞!”
杨可世又看看岳飞,同样给他胸口来了一拳。岳飞同样也一动不动。只是抱拳:“谢杨相公赐俺一杆好枪,一副好甲!”
杨可世笑笑:“你该得的!这等好汉,也不知道萧宣赞怎么识得的!此次事了,到俺白梃兵里,当一个都头如何?”
岳飞虽然有了空头指挥使的差遣,可在大宋菁华白梃兵中实任都头,已经是杨可世份外提拔了!
可岳飞只是一笑,行礼道:“等萧宣赞不要俺了,俺才能到杨相公这里投到。要是萧宣赞要俺,俺就只是在他身边…………跟着宣赞南北冲撞,比什么都痛快!”
萧言听着杨可世在那里交代,拳拳之心,委实可感。和这些爽直汉子交往,实在有些一见如故的感觉。王禀和杨可世不是不知道他萧言在背后弄鬼,可是仍然装作不知道,该给的支持,分毫不曾少了。虽然此次行事,大头干系都是他担了,可是杨可世和王禀他们,本来可以将这一切撇得干干净净!
这个时候,萧言也只有肃容行礼:“多谢两位相公关照之情!萧某但能生还,必不忘两位相公之情!”
一直沉默的王禀在旁边冷冷一笑:“俺们为的不是你,还是俺们自己。”
杨可世也感慨的一叹,拍拍萧言肩膀:“此次北伐,复燕云故地,本是官家交给俺们西军的重任。结果俺们不争气,败了下来,现在更僵在这地动弹不得。最后要萧宣赞这么一个文人替俺们出生入死,只要有人心的,谁不惭愧?尽自己一分力量,也不过是求一个心安理得罢了!萧宣赞,不必多说,俺们在燕云故地,重逢之时,再把酒言欢!”
萧言马扩,都是肃然行礼,杨可世王禀也郑重回礼。四人一揖而别,都同声哈哈大笑。萧言招招手,岳飞已经将他坐骑牵了过来。萧言翻身上马,身左韩蕲王,身右岳鄂王,骑在马上,只是身姿笔挺的拱卫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就是热血沸腾。萧言长声大笑,马鞭北指:“走!且随我去将这倾颓的世道,硬扳过来!男儿纵横天下,这才是开始而已!”
白沟河一川白亮的河水,只是哗啦啦的横在前头。
萧言看着黑暗中这河水,只是摇头苦笑。自己算是和这白沟河干上了,穿越以来,来来去去的已经不知道经行了几次!
极目远望,山川依旧,人事却非。
原来横在河面上的辽军浮桥,已经被耶律大石他们撤军之后,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只有黑暗中还矗立着几个残存的桥桩,在河水拍击下,仿佛在载沉载浮。
他们这次选择夜渡的地点,已经不是从留下的战场那里穿行了。一路行来,并没有看到什么辽人远拦子哨探的踪迹,萧言只是选择了一条通往涿州最近的道路,昼夜兼程,直抵白沟河前。
在自己身后,是数百名白梃兵,正在黑暗中静静的等候,这些都是久经战阵的老卒。在黑暗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如几百名鬼魅一般安安静静的只是散步在周围。主队,后卫,两翼哨探不用萧言下令,就已经分派得井井有条。萧言和马扩,也别指望在这些白梃兵和胜捷军当中能插手进去。杨可世和王禀借兵给他们,固然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但是可没有把这些他们最为倚靠的实力送给他们!
白梃兵统领是一个虞侯使李存忠在统帅,而胜捷军的统领是一个指挥使叫做丘虎臣的在统帅。两人当中似乎已经得到将令,以李存忠为主,而丘虎臣为副。没有再碰到一个两宋之交的有数名将,当时萧言还惋惜了一下,毕竟两宋之交的名将,至少有八成出身于西军当中!
后来就忍不住好笑,现在岳爷爷在自己麾下效力,已经是难得的福气了,自己现在凭什么来招揽更多的人才?先把常胜军拿下来再说吧…………
李存忠和丘虎臣,对萧言和马扩自然是恭谨,但是也有一种淡淡的傲气藏在背后――或者说这两员中层将官都懒得隐藏。他们都是宿将,不知道打了多少仗了,马扩倒还罢了,是熙河军出身,多少有一分香火情在,萧言这个小白脸,就算有点胆气,有点功劳,但是他见过多少仗?
现在对他们的一应命令,都是马扩用商量的口气给他们布置,或者萧言通过韩世忠,居间联络一下。这个泼韩五笑骂一阵,倒也能把差使办下来。
这些都是小节了,现在自己也没心思琢磨用什么手段大展王霸之气将这数百精兵收复…………自己到底该什么时候摊牌?
自己摊牌之后,究竟会有多少人跟着自己过河?还是干脆就来一场卷堂大散,丢下自己一个人――最多还有小哑巴岳爷爷他们罢了,孤零零的在这儿?
毕竟谎报军情在前面的是自己!
萧言看着眼前河水,只是出神,半天都没有发出声音。在他身边的马扩同样出神的看着远处山川大地。可以看出,这个三十不到的英武青年,同样心潮澎湃。
上次那场战事,他正出使燕京城。虽然往来辽地,但是此次之行,是第一次以军人身份,踏足这片分离汉家百余年的土地!
前面突然传来声响,却是三五个白梃兵护卫着甄六臣小跑了过来,几个人身上都是水淋淋的。奔到萧言和马扩的马前,甄六臣单膝落下回报:“两位宣赞,河上已经连好五道皮索。俺两个弟兄已经渡河过去了,全都照应好了,对面鬼影子都没有一个,皮索都结实牢靠,只等宣赞下令渡河!”
马扩答应了一声,挥手让甄六臣退开。甄六臣却只是眼巴巴的看着的萧言,郭蓉带着小哑巴也在前头,这个时候同样不住回头而望。他们都是知道底细的,同样也提心吊胆,真不知道萧言要瞒这些大宋官军到何时!
马扩笑道:“萧兄,你已经夜渡过一次,这次俺就跟你抢个先,打个头阵如何?”他一句话说出,那边萧言却没有反应,他微微有点讶异的侧头望过去,就看见萧言骑在马上,只是呆呆的出神。
“萧兄?”
马扩又动问一声,萧言这才惊醒,啊了一声,咬咬牙齿,他妈的,这就说吧!自己本来打算过了河,离涿州不远再明白告之一切,到时候让他们进退两难去,自己逼迫他们跟着自己冒险到底的把握更大一些…………
可是,这又何必?此去九死一生,非怀必死之心,不能指望成功。与其到时候让他们三心二意,何苦现在就让他们同样做出抉择?
自己已经义无反顾,宁愿选择在这历史前面撞得粉碎。而自己身边这些人马,却是真真切切活在这个时代的,而不是如自己一般穿越而来。如果这个时代的人,都没有几个男儿挺身而出,为最不可为的之事,那么自己的努力,又有什么作用?
那么这个大宋,就该如历史一样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