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赏和初年正月十七,正是一个雪后初晴的日子。
正旦的热闹才过去没多久,隆重热闹的年节过后。汴梁这座喧嚣的城市安静了几日。人们都在家中,围着炭炉,饮着茶汤饮子,看着门外雪花簌簌而落。[.]
不过对于汴梁姬而言,热闹风流,才是她喜爱的日子。这般安闲,不过是偶尔为之罢了。
到了十五之后,虽然官衙还未曾开印。可是随着难得的冬日太阳探出头来,街市当中,又熙熙攘攘的挤满了人潮。各家店铺酒肆瓦舍,也都打开了门。才过了年节,大家心情都好。往来之间,人人衣裳精洁,互相含笑应对。煞是一团和气。
这个时侯,汴梁也有多少可以耍子处。
汴梁城中那么多道观寺院,可以去上香随喜。酒肆瓦舍,自不必说,这是常年必备的娱乐项目。就是金水门外球盟,也早早就开了一场甲等球会之间的迎新赛事。不论排名,不入正赛,纯粹就是一个热闹。球市子各处球场,挤得是人山人海,大家热情,比起平日里还要高涨三分p哪怕是这种纯娱乐的赛事,大家投注争个胜负,钱钞都流水价的投进来。
哪怕就是不去这些耍乐处,如界家中日子甚是过得,则闲适出门,在汴梁街市拥轻裘缓步而行,看着冰龙一般横穿汴梁的冬日汴水,看着街头巷尾垂髫小童们大呼小叫的放着爆竹。走累了随便选一处精洁酒肆饮一杯屠苏,来一盘干果。再到大相国寺集市前随意选一个做工精致的熏笼,放点竹炭香料进去,燃起来暖烘烘的揣在怀里再安步当车走回去,隔着墙头呼邻里而来唤浑家温两角酒设一口古董羹,饱足之后鼓腹而歌,岂不是人间至乐?
在大宋宣和六年,在北方形成的风暴渐渐成型之际。大宋汴梁,仍然丝毫没有受到什么影响的模样。
哪怕在河东之地,万千流民正辗转于大雪之中,神武常胜军与河东安抚使司默默对峙,互相已经快撕破了脸皮。
哪怕在燕地在河北,兵火过后,民生艰难。才打下来的燕京一路
大宋统治仍然未曾加之半点。豪强之间互相攻杀征战。在这有效统治瓦解之际燕地百姓仍然在乱世当中挣扎求活。冬日里面依托于各家堡寨半饥半饱的度日,朝不保夕的等着这冬天早早过去。
大宋百姓,总体而言,还是生活在歌舞生平当中。哪怕江南之地,方腊之乱已经过了几年,也开始有恢复元气的模样。比起周遭所有一切地方,不啻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身在局中之人,这些安闲的大宋百姓。还以为这等日子是理所当然,只会天长地久的持续下去。却不知道,风雪当中有多少双发红的眼睛,窥视着这黑暗中的光明之地。而在大宋,也只有极少数的人
或在汴梁,或在边地,蝉精竭虑,披甲待旦。用尽所有一切手段,只等着在天快要塌下来的时侯,能多做些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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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行街那处大宋闻名的小楼之上,李师师幽幽叹口气,将窗口竹帘放下。在窗口坐了一阵,俏脸素手,都觉得冰凉,回身过来,一直在身后侍立的玉训儿递上了熏笼,李师师接过,温柔的对玉圳儿笑笑表示感谢。
李师师仍然是那副清艳模样,娇媚和清纯,在这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身上,似乎最完美的糅合在了一起。一双大眼,什么时侯都是秋波流动,宛转娇柔。看人一眼,似乎就跟带钩子一样牢牢的把人抓住,再也挣脱不得。
这种女子,就是天生尤物。
不过这些时日,李师师容颜略略有些清减。似乎也有些心烦意乱的模样。
往日在小楼里面,她是最沉得住性子的。或鼓瑟或读书,自得其乐,多少日不出门都不当一回事。
她是难得的既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从小就知道自家容颜,才是现下这般遭际的源头。极少在外抛头露面。却反而遭致了诺大的名声。为赵佶赏爱之后,就加倍的宅了起来。伴君如伴虎,自家要是以为靠着君王就一生无忧了,那是妄想。不必说红颜易老,宠爱难久。就是和君王身边事稍稍沾边,自己不过是个姬女玩物罢了,稍有不慎,就会没顶!
就这般过下去罢,到时候该是什么样的结局,就是什么样的结局。自家静静等着就是。
不动心,不对未来有所期待,不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过那个略有憔悴之态,总是保持一副恂恂儒雅,温和爱笑之态。偶尔没人注意的时侯,却眉眼张扬锐利,不驯昂扬深藏在骨子里面的那个身影出现在她眼前之后。李师师宛若无风湖面一样平静的心情,却微微有波澜兴起。
三年,三年?你凭什么就能说三年之约?你不过也是走门路到了自家这个可怜女子身边,才勉强在汴梁站住脚跟。虽然现在一时得宠,不过也是个弄臣身份。到底有什么底气,才敢对我许下三年后?
李师师很想将这三年之约当成笑话,皱皱眉毛丢开手就算。犯不着和那个现在在汴梁也算是地位日高的家伙计较。可是这些时日,却总忍不住想着这个。心中更有隐隐期待。甚而有时春闺浅梦,都梦到了一些绝不会与外人说的场景。
偶尔独坐,李师师更会蹙眉咬唇。难道这就是冤孽?这个世上,还真有只是一会,就如金风玉露相逢的事情发生么?
自家在这里,总是没来由的心烦意乱。这个家伙,却哪里会想到自家这个可怜女子?既然利用过了,自然也就是抛诸脑后。自家不过就是一时糊涂罢了……
想到深处
李师师往往就是幽幽一叹。
想得很分明,可是平日里李师师还是忍不住通过玉、训儿
了解那个人这些时日来的举动。汴梁城中流传的和这个家伙有关的消息,她也禁不住收集而来,细细琢磨。自家也知道这般就是越陷越深,却是情难自已。
女孩子动了心了,那就是动了。心上矜持,只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是摇动。几千年,概莫例外。这的确是没有什么理由好讲的,李师师虽然已经算是冰雪聪明的了,这上头也拗不过女孩家的天性去。
她此刻坐在窗前,看着小脸上精心装点着花钠,一副小家碧玉的可爱模样,此时此刻,眼角尚有些春意。也算是一等一人才的玉训儿,轻笑道:“可是今日上午,去球市子为张郎君捧场了?现下巴巴的又来我这儿献殷勤,我可不稀罕。什么时侯赶紧将你嫁出去才是正经。省得分心两用,人在这儿,心却在那里。”
玉训儿脸一下涨红了,都着嘴分辨:“姐姐却说的哪里话?小姐不放,我一辈子便不走。以后球市子那里我再不……少去就是。谅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小丫头的确是今天上午在球市子迎春赛事当中去凑了一番热闹,坐倒场边最近处为她的张郎君加油。几个小姐妹跺足拍手,一个个小脸都涨得通红。
萧言家队,虽然还是球市子甲级球盟中的强队,去年拿了第一名。可是张显已经渐渐从赛事当中淡出,往往七八场赛事才会出场一次。
今日难得展露身手,玉训儿岂能不为张显去林场?
这些时日,虽然张显也忙。不过不知道受了谁的教导,时不时的还是抽时间与玉训儿一会。还有一些分外新鲜的殷勤手段拿出来。玉训儿在他面前,早就恨不得化在他身上。
全知全能的作者奥斯卡在这里八卦一句。前些日子,正旦之前,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张显已经和玉训儿滚在了一起,张显是多么精壮的一个男儿,玉训儿年方十六,也算初熟。独处时荷尔蒙互相吸引之下,就再也按捺不住。手忙脚乱娇喘吁吁之下,总算成就好事。
哪怕是宋时市井之间风气相当开通,这个时代也算是有些出格了。玉圳儿事毕既爽又想哭,张显这上头也老实得很。比玉圳儿还要惶恐,只能讷讷的许下无数山盟海誓。只说这段时日显谟为显谟行事完毕之后,就风风光光将她娶进门。到时候他张显挣出来的一家一当,都是玉训儿主持。
虽然在李师师面前,少不得要说一番忠心耿耿的话。可是想到球赛完毕之后,张显走到她近前,带着雄壮男子气息和她含笑说话,周遭一片采声呼哨声的露脸场景。小姑娘就觉得一颗心满满的喜意都快要溢出来。本来表忠心的话也马上就拐了一个弯儿。从再不去就变成了少去
一她和李师师都心知肚明,只要张显上场,玉训儿哪有不去的道理?
看着自家小丫鬟又甜蜜又害羞的样子,李师师也为她高兴,忍不住就捏了她的鼻子一下:“你运气好,碰上这么个张郎君。可得抓紧了,到时候他来迎娶,你不出去,我赶你出去。”
玉训儿捂着鼻子,脸色越发晕红,想撒撒娇,嘴却忍不住总要朝旁边咧。她是行院长大的女儿家,养大了就是为妓的。先是李师师护持,然后又遇上张显。周遭小姐妹谁不羡慕她的好运气?简直都快要嫉妒到骨头里面去了。
李师师逗了小丫鬟一阵,又低声问了一句:“你张郎君,有没有和你说及河东什么事情?”
玉训儿犹自觉得有些晕晕乎乎呢,捧着滚热的小脸。念着张显暗自约她今晚在萧言的南薰门内宅邸一会,想及最羞人处,脸上差不多就要烧起来。听到李师师动问,只是下意识的回答:“没说什么河东事啊?”
她突然反应过来,顿时就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姐姐,难道张郎要去河东路?他不是萧显谟家将么?怎么会去那么远地方?”
李师师在心里叹口气,自己这个小丫鬟,娇憨是够娇憨了。不过情报工作素质实在谈不上。除了能打听到萧言一些生活琐事之外,要紧消息,什么也问不来。
河东路生乱的风声这个时侯在汴梁不过才隐隐有些传闻,知道的人极少。李师师是何等身份,身边的老妈子都能和禁中大貂此说得上话的。她既然关心,就是汴梁城中最先知道河东路有事发生的少数人之一。
不过饶是她的地位,知道得也极简略。无非就是神武常胜军在边地不稳,不听河东安抚使吴敏的调遣,还回禀军情说云内诸州有辽人余孽举蜀国公主旗号奉天倡义复辽军军号起事,窃据云内诸州,在西京大同府的的女真军马也要南下。而河东路安抚使居然不发粮草,还斥责军中谎报军情,倒告了吴敏一状。现在文武之间差不多就撕破了脸,闹得不可开交。
更要紧的还有风声传来,说神武常胜军在河东边地诸州县以借为名,实则在抢掠粮草。大宋军马,如此肆无忌惮跋扈行事的,这几十年来,就神武常胜军一军而已。
赵佶本来每隔三五日,不论过夜不过夜,都要来她这里走一遭的。结果因为此事发了脾气,已经有十日未曾照面了。
李师师自然知道神武常胜军和萧言之间的关系,还知道萧言因为在神武常胜军北行时私自资助军资,狠狠的被赵佶敲打了一番。现在神武常胜军如此,萧言岂能自外其事,他现在表面风光,内里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说不定就要牵连到他的头上,让他遭致没顶之灾!
虽然关心,李师师却绝不能登萧显谟之门,询问究竟如何,甚而想法设法为他出力。她要这么做,一个弱女子能不能帮上忙姑且不论。单单是萧言勾搭了皇帝禁脔这个事情,他就承受不起,只怕倒霉得更快!
忧心之余,李师师也只能在这小楼上每日独坐,除了担心,别无他策。也只能有意无意的交代玉圳儿,在与张显会时,看看张显是不是显得紧张忙碌。是不是会露出什么口风来。张显是萧言心腹中的心腹,贴身的亲卫首领。从张显这里就可以见微知著,晓得萧言现今大概是个什么局面了。
小丫头虽然什么风声都没探听出来,光顾想着自家郎君脸上发热了。李师师冰雪聪明的奇女子,却能多少感受出来一点端倪。
在神武常胜军生乱,汴梁城中暗流涌动之际。萧言还有心发起球市子迎春赛事这个花样,自家家队连同心腹张显一起登场,仿佛河东事跟他半点关系也未曾有。看玉圳儿这个害羞模样,说不得和张显晚间还有什么约会。
这个时侯按照常理来说,萧言应该忙着奔走,赶紧将这事情和自家撇清关系。说不得还要在有力人士面前,用钱开路,疏通疏通关系。张显是萧言亲卫首领,自然要跟着奔走,忙得不可开交。现在结果却是另外一回事,萧言安之若素,自家亲卫首领踢踢球,泡泡妞,过得再闲适也没有了。真不知道这姓萧的家伙,到底是有备无患,还是心思太粗,根本不知道这事情的重要性!
玉钏儿又害羞又甜蜜了一阵,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家双手还捧着脸不放,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花痴。顿时大惭之下偷眼向李师师看去。顿时就发现李师师也如她刚才一般,蹙着秀气的眉毛,编贝玉齿紧紧咬着嘴唇,同样不知道在想什么也想得痴了。
玉训儿小心翼翼的伸手在李师师眼前晃晃:“姐姐,在想什么?窗口风凉,不要坐得久了,伤了风不是顽的。我去给姐姐将热茶汤饮子来可好?”
李师师一下被惊动,自失的一笑。
萧言岂是那种不知道轻重的人?和梁师成一场争斗,手段百出,外联将门世家以稳住脚步,内则将门路能走到自家头上。精明厉害之处,时人不及。岂是坐着等死之辈?
他必然是有所安排的罢……
……
这些男儿事业,朝堂乃至战阵中的争斗,自己不过是个女儿身而已。再心高气傲,也是及不上这个带着一身北地风霜,直撞入富丽风流的汴梁城中,有三分倔犟,三分不驯,三分圆滑,还有一分桀骜不驯的男人的……
也许,自家等着就好?等着他一步步爬上去,等着他在这汴梁城中连官家都无法撼动,在三年之后,将她从这个金丝鸟笼当中拯救出去?
不管怎么想,这个念头,也太痴心妄想了罢?
李师师眉眼之间,只剩下幽怨的波光闪动,却给她这张既清纯又妖媚的面孔,又添上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就连在旁边侍立的玉圳儿都有些看得呆了。自家主人姐姐,才是女人中的女人,自家可是差得远了,这辈子都赶不上了…………
向窗外望去,马行街前人潮涌动,市声直传入小楼当中。一如往日间的热闹。可李师师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似乎在这个世上,自己什么也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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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马行街上,一辆装饰并不如何华丽的马车,正夹杂在人潮当中缓缓前行。马车车窗帘子掀开,一张还带点婴儿肥的娇俏少女面孔,正好奇的看着李师师所在的小楼。
这张少女面孔,正是在禁中无法无天,有时候连赵佶都拿她没办法的柔福帝姬赵媚媚了。
她在马车之内,左手一个澄沙团子,右手一个焦捶,一边吃一边打量着李师师的居所。看了几眼就回头招呼:“姊姊,这就是那个狐媚子住的地方。你也瞧瞧,不怎么样嘛,如何比得上咱们艮岳?连禁中都差得远了。官家爹爹怎么就喜欢朝这里来?难道是贪这里热闹,出门就有多少吃食店?”
马车里面,一个大眼雪肤的绝美少女,坐在马车角落,就差将自己缩成一团,好避开掀开的车窗帘幕。比柔福大三四岁,身形更是完全发育成熟的少女。就正是那个害羞的茂德帝姬赵福金。
两女外形,茂德比柔福成熟太多,腰细腿长,容颜更是让人连直视都会起自惭形秽之心。要是身上蜀锦襟子穿得低些,更能看见晶莹滑腻的深沟
茂德可也是有料的女孩子。可在外面,却是柔福大大咧咧,茂德象害怕的小猫咪。仿佛时时刻刻这个做姐姐的反而要妹子罩着也似。
听到柔福招呼,茂德头赶紧摇得跟拨浪鼓也似,鼓足勇气细声细气的劝解:“做儿女的,不要议论圣晨
……媚媚,也顽够了,早些回去罢……
……”
正旦时侯,禁中自然也有一份天家热闹。可是天家规矩也多,单单是祭祖的仪式就要折腾好几天。官家主祭,龙子凤孙在外相陪,既无聊又冻得瑟瑟发抖。自家亲眷团聚,也要全部按着仪式走,做什么说什么都有一定规矩在。
赵佶虽然对儿女宽容,自家也是个行事有些荒唐轻易的。但是国家大事,在戎在祀。正旦这种正式场面,还是不能胡来的。再加上太子和三大王难得在一个场合中聚首,这绷紧的空气似乎打火就能烧起来。更添了几分虚情假意在里头。
柔福是无法无天的小女孩性子,周年从头疯到尾。禁中之辈,没人敢约束她。每逢正旦,别家热闹的时侯,却是她最气闷无聊的日子。好容易挨过了十五,说什么也要出禁中走一遭。在懿肃贵妃面前打了半天的磨旋,还半滴眼泪也没有的哭了一气。这才算是让懿肃贵妃勉强答应,招呼皇城司遣人保护跟随,卫护着媚媚大小姐出门散散心。
柔福既然要出禁中,自然少不得她那个漂亮姐姐跟班茂德帝姬。做好做歹的也要拉着她。茂德性子不用说是害羞到骨子里面的,还有一点却是柔顺。宋时虽然风气开通,可未曾开府的帝子帝女想出禁中也是不容易的,一年难得才有次把两次。每年茂德虽然紧张害怕到了一定程度,可总要被自家妹子拖出来走一遭。柔福一路玩得姓高彩烈,在马车上四下张望看什么都新鲜热闹,还遣身边皇城司使臣买了一大堆小吃。
茂德却是始终缩在角落捏着衣角,只盼这每年都少不了的一两次折磨早点结束。
听到自家姐姐居然反驳她柔福大小姐,赵媚媚顿时大不满意的回头扫了漂亮姐姐一眼:“姊姊,你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出门一趟,又怎的了?要是依着我,天天都出门耍子最好。可惜就是机会太尸
……我听娘娘说,今年怎么也要安排姊姊你嫁了。到时候你可就是天天都住在禁中之外了,到时候我岂不是名正言顺的就能住在姊姊家,想什么时侯出去溜达一圈就可以出去?”
想到未来的美好前景。柔福忍不住眯起眼睛得意的笑。也不想想自家这个念头有多么的一厢情愿。天家嫁女,总没有嫁一个陪一个的道理。到时候她这个小喉子住在姐夫家里,还成个什么样子?
茂德脸色更加苍白,长长的睫毛眨动两下,顿时就有点泪水汪上来。原因无他,对嫁人两个字,她实在觉得害怕。连红润的嘴唇,一时间都失却了颜色。
她是性子简单安静的女孩子,用后世的话来说,略微有点自闭症。禁中之内,不管有多少勾心斗角,狗血连场的宫斗戏。比起外间而言,至少面上要安静许多。她是圣人宠爱的女儿,又不能争位,也没人会来得罪她。
她就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面,自得其乐的活着。只盼着这辈子都这样下去最好。
嫁人,和一个全然陌生的男子单独相对。茂德想想这个前景都觉得要晕过去。
不过天家女儿,总没有一直不嫁人做姑子的道理。自己怎么逃避,也是要等来这一天的…………这世上,有没有什么男子,自己见到不会害怕。能强忍着害羞,和他生活在一起?
不知道怎么的,茂德心头,突然就冒出那个球市子里面相遇,眉毛漆黑,眼神锐利。腰间束带紧紧,脊背挺直得如刀锋一般的年轻男子身影。
茂德为至阴的女孩子,而从燕地死人堆里面滚出来,能亲自上阵和女真鞑子厮杀的萧言。就是至阳之人了。至阴至阳之间,有一点天然的微妙吸引力。
这点吸引力,绝不足让茂德这种害羞到了极点的女孩子倾心相爱。却多少留下了点影子。时间过了几个月,自然也就淡了。
可是在今日,柔福突然说起娘娘今天说什么也要安排自家的人生大事之后。知道避无可避之后,不期然之间,茂德心中又浮现出这么个身影。
这个男子,是自家唯――次见后还偶尔会想起的。不象其他男子,就算见着当面,也就是在眼前如一团雾气般浮动。躲都来不及,更别提看得清楚了。
也许在这个男子身边,自家还能勉强忍受得下来罢?
不知不觉当中,茂德居然想歪楼了。回神过来,雪白的肌肤上顿时就浮现出一层深深的红晕。羞得不可自抑。自家今日是怎么了?居然想这些不相干的东西?
柔福眼睁睁的看着茂德姐姐漾着盈盈波光的明媚大眼睛突然呆呆定住出神,转瞬之间整个人却又像煮熟的虾子一样红起来。比往常那些害羞形状更胜十倍。
柔福心中疑云打气,凑过去问道:“姊姊,怎么了?”
茂德只是摇头,频率之快,让柔福眼睛都快变成一圈一圈的了。打死也不开口。赵媚媚正准备按着她逼问。就听见外间皇城司使臣突然招呼:“三大王当面,俺们见礼了……”
柔福顿时忘了这个茬,一下弹开,凑到车窗前面。就看见自家车马已经来到马行街和广备街交界的丁字路口。广备街朝北方向,就是艮岳行云。自家车马正向北转去,准备回艮岳。
而由艮岳方向而来,就是几十名元随簇拥之下,骑在一匹白马之上的三大王赵楷了。明显是才从艮岳出来,不知道要去何处行事。柔福在车里面招手,娇声招呼:“三哥哥,这里这里!”
冬日天气,赵楷围着一领雪狐狐裘,轻袍缓带。骑在马上,自有一番风神如玉的气度。他的好名声之来,倒有一半是因为这个卖相。往日率领元随穿行在汴梁城中,赵槽都是很注意自家风度举止,街边有闲汉喝彩,赵楷心情好的时侯还会点头微笑一下。他提举皇城司,采汴梁民风,关于对自家好的风评更是不时的朝上报。典论嘛,无非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今日赵楷的脸色却不大好看,紧紧的绷着。眉毛都快立起来了。身边元随也知道自家主上心情,但有人稍稍拦路,鞭子虚抽,啪啪作响,吓得人跌跌爬爬走避不迭。人人都是奇怪,这位以好气度出名的三大王,今日怎么却似换了一个人?
他的队伍和护送着柔福茂德的车马撞上,元随们再威风也不能对着两位帝姬施展出来。都停马下来,等着赵楷上前。
赵槽本来满腹心事,这个时侯抬眼看见柔福从车窗里面探出半张小脸。也挤出点笑意出来,策马上前。亲近的和柔福招呼:“婿媚,怎生还未回禁中?娘娘要是知晓你回去得迟了,怪罪下来。三哥可是再不遣皇城司使臣陪你胡闹了。”
一边说一边又探头向车子里面看了一眼,因为知道柔福和茂德向来是形影不离。果然就看见茂德脸上红晕未退,乖乖的坐在车中角落里面。哪怕是自家妹子,看一次赵槽忍不住都要在心里赞一次。
自家妹子这份品貌,当真是天下无双!今天懿肃娘娘说什么也要安排茂德出嫁,圣人也同意了。毕竟茂德已经十八岁,未嫁帝姬当中,已经算是不小。却不知道谁这么好运气,能让此等仙子般的妹妹常伴枕边!
赵槽笑着招呼:“福金,有礼。”
茂德端端正正的也行礼:“三哥哥,有礼。”
赵楷招呼完毕,忍不住就有些出神。倒不是因为妹子的美貌,毕竟看得多了,又是自家嫡亲,使不出歪心思来。却是为的另外一桩心思。
茂德代嫁,是懿肃娘娘心中一桩大事。而懿肃贵妃现在隐隐就和赵楷站成一线,毕竟大家是在一起发财的。对于懿肃贵妃而言,谁能带给她财源,谁就是好人,当得撑腰。赵楷也想过用萧言来尚茂德。一则懿肃贵妃得一个钱罐子女婿,多半也能满意。二则就是自家可以牢牢的将萧言掌控在手中。三则却是萧言尚主,当不能出为重臣,也免了将来操权嫌疑。就是圣人,也多半会对这一点满意。毕竟萧言人才难得,要用他生财,却偏偏要担心着他对神武常胜军的影响力,怕他地位一直上去就尾大难掉了。尚主之后,地位就再难上去,也算一了百了的解决了这个麻烦。
萧言卖相也算不错,既是小白脸又颇有点英武气概。腰带紧紧扎束之态,更是风靡整个汴梁。应奉天家自家也发财不少,颇有身家,也不算亏待了自家妹子。
这个念头,本来在赵楷看来很有一些操作的余地。可是现在却想都不敢想了。
还不是因为河东所生之事?
吴敏禁粜,固然是突破了大宋官场以文驭武的潜规则。可是神武常胜军的跋扈,也是触目惊心!
比起文臣违规操作,苛待军伍而言。让大宋朝廷更愤怒的却是军伍不驯。至于神武常胜军回报过来的辽人余孽窃据云内诸州,女真也南下了,眼看就要深入河东。朝廷上下,都是不大相信。
河东边地周遭州县,没有一处报有警的。单单听神武常胜军一家的话不成?无非都是养寇自重的故伎。
朝中态度虽然没有明说,甚而连正式朝议都未曾提及。不过态度差不多都是有志一同,冷眼旁观,暗中支持吴敏就是。神武常胜军毕竟是禀报了辽人余孽和女真南下,现在明目张胆的打压倒也不必。真激出乱事来就不好了。还是让吴敏卡着神武常胜军粮道,压迫这支军马不得不去太原府接受改编就是。
现在汴梁中枢,枢密暂时无人。东府蔡京在这上头也没什么阻挠之意。隐相更是怎么看神武常胜军都不顺眼。更不必说满朝文臣士大夫这上头天然的要站在吴敏一边。就这样默认了吴敏在河东所行手段,而且还期盼他能一举功成。只要吴敏真的能收拾得了神武常胜军,还怕不能顺利回返都门,重掌两府?
这事情做得说不得,要是中枢大张旗鼓的支持吴敏。就怕西军这等藩镇也起兔死狐悲之意,到时候就闹得大了。
河东生变,还不仅仅针对神武常胜军。还对着在神武常胜军背后的那个萧言!谁知道这个南来子在里面牵涉得有多深?他在汴梁的敌人也不少了。
对于神武常胜军,赵楷直没有半点在意。一帮没根脚的军汉死也好,活也好。和他没半分相干。但是萧言这桩事情,却是赶紧要将自己的关系撇出去。今日入艮岳,也是为了探探圣人的口风。
探出来的结果,就是赵佶对神武常胜军,甚而对萧言都是大不满意。虽然淡淡的未曾多说什么,赵楷已经敏锐的感觉出来,赵佶正在想着如何敲打萧言。甚或还会拿出更厉害的手段。
自家在这上头,恐怕也难以完全站出去置身事外。谁不知道他三大王风光再起都是靠着这南来子?往日赵佶见着他都是笑得合不拢口。今日却是冷淡了许多。态度变化,一眼就能瞧得出来。
忧心之下,赵楷就想着去寻萧言。怎么样也要说动他这个时侯拼命朝禁中塞钱。圣人这上头看得重,只要在这上头表现出本事来。赵佶就不会轻易下手。在神武常胜军事上,更不要乱说乱动,自己当了靶子。先将这一关熬过去再说其他罢!
至于以萧言尚茂德?今天天气哈哈哈…………我赵楷要是再敢动这个糊涂心思,我就是乌龟王八蛋!
柔福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家这个三哥哥。今日这是奇了。和自家这个禁中无双无对小美女说话,茂德姊姊和三大王哥哥说不了两句就先后发呆。自家就这么不重要么?
恼怒之下,柔福鼓起脸颊,气愤的看着赵槽:“三哥哥,我们要回转禁中。你长远挡在这里,是什么道理?到时候娘娘怪罪,我都推到你头上。”
赵楷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强笑道:“天下之大,除了圣人和娘娘,谁敢挡你小柔福的路?三哥哥这就退避三舍,娘娘面前,可要记得说三哥哥的好话。”
柔福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出来,大模大样的说:“看我的心情罢…………”
赵楷身后元随在他一挥手间,忙不迭的让出一条通路来。
赵楷也勒马走开一点,含笑目送这个娇憨的小妹子。现今局势,只怕有借重懿肃娘娘处。对这两个小妹子殷勤一些,总不会错。
柔福得了面子,大是得意。却终舍不得就这么快回去,趴在车窗口看着赵楷:“三哥哥,你这是去哪里?”
对着两个妹子,倒没什么好隐瞒的。赵楷嘿了一声,朝南指指:“要出一趟南薰门。”
柔福顿时眼睛发亮:“三哥哥,带着我们去好不好?有你在旁,娘娘定然是放心的!”
赵楷苦笑一声:“你三哥哥倒是真不想走这一遭,却不得不去!快回去罢……
莫让娘娘担心。”
柔福扁扁嘴,在汴梁城中走一番,还是在懿肃的容忍范围之内。出城的确是不用想了。这个上头轻重她再无法无天也明白。只能坐回车里,满心不情愿的准备回艮岳去。
正不痛快的时侯,赵楷突然又催马赶了上来,在车窗边探头招呼:“媚婿,这几日要是娘娘说什么关于萧显谟的事情,记得跟三哥哥说一声。到时候你想要什么,三哥哥便给你什么。要是想在城中耍子,三哥哥也尽力为你周是
……如何?”
柔福顿时就雀跃起来,拼命点头:“好啊好啊,三哥哥到时候不许浑赖!”
接着柔福又可爱的歪过头,一脸疑惑:“萧显谟是谁?”
赵楷还没开口,就听见马车里面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却是来自角落茂德处:“就是平燕那个萧晨
……
赵楷和柔福一起转头看向他,下巴都快掉在脚背上了。居然主动插话,这还是那个大家熟悉的茂德么?不是有人夺舍了罢?
茂德一句话说完,就知道不对。头立刻就快埋到胸口了。身上白暂肌肤又变得通红,眼看就要沸腾起来也似。心里面只是拼命埋怨自己。
“我我我……我这是在瞎说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