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距离
“你跑哪儿去了？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方妍赶紧擦了擦眼泪，跑到王允泽跟前去。
“校长找我谈话呢。”王允泽似乎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勉强的笑着，“对不起啊，不能和你一起去上海了。”
他的声音很低，却像一把利剑直击方妍的心里，让方妍的心脏狠狠地疼了一下，想伸手抱抱他。
这个年代高考形势很严峻，基本上落榜和上榜就是两种命运。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要不咱们去核实一下？”方妍有些慌乱，依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
王允泽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我去问过了，说是我的答题卡全部填错位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方妍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到他的手上，那张成绩单被他捏成了皱皱的一张，而他的手也露出青白的骨节。
“其实没关系的，咱们还可以复读……”方妍试着安慰他。
“算了，人一辈子能有几年可活呀？读这么些年已经浪费了我不少时间了，给我父母也增添了不少负担。再说复读也不一定能考上啊，我还是回家挣工分吧，等以后包产到户之后，就给我爹娘种种地，挺好的。”
嘴上说着挺好的，可是王允泽脸上一点高兴的神色都没有。
方妍不甘心，继续劝说：“你不想复读也没关系的，不一定非要上大学才可以奔前程，你也可以陪我一起去上海啊，我去上海读书，你去上海做生意……”
不知道是不是方妍把他劝烦了，他不耐烦地打断方妍：“方妍，你说要是我拿到上海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上海，可是我连大学都没有考上，我又不是你的谁，为什么要陪你去上海？即便我真的是你的谁，那你一个名牌大学的大学生，我一个连普通本科都没有考上的人，去陪着你，这算什么？”
方妍愣住了。
王允泽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可是那双瞳孔里却写着悲凉和讽刺，这样的王允泽让人觉得陌生，仿佛方妍前十八年根本就没有认识过他一样。
方妍的心一下子凉了一大截。
是啊，王允泽又不是她的谁，凭什么要跟着她一起去上海？
方妍慢慢低下头，苦笑了一声：“我并不是要你陪我去上海，只是希望你能出去闯一闯……”
王允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方妍，那眼里的冰凉一分都没有减下去。
事情不应该是这么发展的，方妍心想。即便王允泽没有拿到录取通知书，他们两个人之间正常的气氛也不该是这样的。
她不应该透露半分自己的小心思，让王允泽抓到把柄。王允泽也不应该这么冷冰冰的看着她。他们两个人之间不应该是这么紧张的关系。
应该是她简单地安慰一句：没关系，考不上也有更好的出路。
然后他故作轻松地迎合她：谢谢你的关心。
应该是这样而已。
方妍快速整理好情绪，抬起头笑了笑：“那就随便吧，我相信你这么大的人了，对自己未来的人生肯定有规划，我就不替你操心了。”
对，就应该是这样，保持距离，隐藏自己的心思。就像普通朋友这样，简单地关心一下就可以了。
是她越矩了。
“嗯。”王允泽也简单地应了一声。
回村的路上两个人之间什么话也没有说，气氛很安静。
到了村口，村长问：“宣传的资料都印好了吧，咱们明天就去，你准备一下。”
“好。”
答应了村长之后，方妍又侧头问王允泽：“明天我们去隔壁村宣传，你可以一起去吗？”
“我帮你打工，你开我工资吗？”王允泽淡淡地笑着，却没有丝毫温度。
不知道为什么，方妍总觉得王允泽说话有点刺耳。或许是他心情不好吧，方妍觉得这个时候也不应该和他计较。
“如果你来，我肯定要给你结算工钱。”方妍说。
王允泽说：“算了吧，家里的活干不完呢，你找别人吧。”
说完，他转身朝着自己家方向走了。
方妍看着他的背影，鼻头有些酸，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是她又说不上来。
王允泽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回过头去看方妍，却只看到方妍离开的背影。
他的瞳孔仿佛被刺痛，那些冰冷陌生的话其实不是他想说的，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气而已。
两个人一起成长了这么多年，王允泽不是完全感受不到方妍对自己多多少少也有些情意，可是这些天，他越发意识到自己和方妍的差距。
不管是在赚钱的能力上还是对未来的规划上，他都觉得自己不如方妍。他原以为自己不在意，没想到他这么在意。
他的志愿偷偷填了和方妍一样的大学，以为只要考上了，那么他努力一下，就能缩短自己和方妍之间的差距。
可是没想到，高考成绩反而把他和方妍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远了。
自尊心让他想离方妍远一些。
方妍回到家去，正好碰见阿爸方国栋回家来拿铲子。
“妍妍，你回来啦？”
“嗯。”方妍兴致缺缺的应了一声。
阿爸方国栋正准备离开，却不小心瞥见了她手里的那张成绩单。
“你手里拿的是啥？”
还没等方妍开口回答，阿爸方国栋就走过去把成绩单拿了过来，结果看到上面的分数。
方国栋没读过多少书，也不知道这分数代表什么，又期待又忐忑地看着方妍：“这是考上了？”
本是应该高高兴兴地和家人分享自己的成绩，方妍却提不起半点兴趣来，但还是勉强笑了笑：“是啊，我可是咱们县城的状元呢。”
“真的？！”阿爸方国栋马上喜笑颜开露出惊喜的表情。
方妍点了点头，又说：“阿爸，我考上大学这事儿，你还是别告诉村里人了。”
“为啥啊？”
知道方妍是县城的高考状元，方国栋恨不得昭告天下呢，可是方妍却不让他告诉别人，这不是让他憋得慌吗？
方妍说：“王允泽落榜了。”
说出这几个字，方妍竟然觉得有些困难，心脏也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