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前一天,许哲跟爸妈搭客车去了省城。
一家三口的落脚点是爷爷奶奶的老房子——最典型的老破小,周边没有任何现代化配套可言。唯一的作用就是这种时候让小辈短住几天。
至于老人家,早就搬进了新楼房里。
把为数不多的行李放下,一家三口就去了爷爷奶奶的新家。
对这两位老人,许哲当然是有印象的。前一世的车祸之后,他记得在医院里有一段时间就是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轮流来照顾自己。但那时的许哲非常抗拒与任何人相处,甚至包括直系亲属,所以后来还是尽可能一个人过了。
只是,他记得那时爷爷曾经语重心长说过的话:
“记住了,你就是打不死的程咬金。以后想干啥你就干啥,鬼门关前闯过一趟的人,天王老子你都不虚!以后每一天,你一天都会比一天过得好!”
如果不是后来突然恶化的并发性炎症,许哲觉得,爷爷当年这番话基本没落空。若是考虑到现在还重生了,那就更是灵验。
当然,爷爷并不是算命的,而是厂里的老工人,如今早已退休,过着每日钓鱼的悠闲生活。
今天儿子儿媳带着孙子上门,家里就只有奶奶。
“老头子又去钓鱼了,”奶奶无奈说道,“你们坐这歇歇吧。”
许哲跟父母坐下,打量了一下四周。
爷爷奶奶家他当然有印象,但隔了太久没看到,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坐着闲聊了没多久,门开了。
扛着钓鱼竿、提着桶的秃顶老人,昂首阔步进家门。
许国伟打了个招呼,笑问道:“爸,钓得怎么样啊?您这桶怎么是空的?”
老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那些鱼太胆小,都被老子吓跑了。”
奶奶白了老伴一眼:“什么老子老子的,小哲在这呢,你别带坏小孩子!”
爷爷对这话嗤之以鼻:“这年头哪有小孩不看电视的?电视上什么都有,还用得着老头子来带坏?”
说话的同时,老人拿起茶几上的一个茶罐。
见状,身为儿媳妇的曾静连忙站了起来:“爸,我来泡茶吧。”
老人却摆了摆手:“不用,甭跟我客气。真需要伱们帮忙的时候我也不会客气的。”
然后他转身进了厨房,找热水壶泡茶。
“对了,那老房子住得怎么样?不舒服要跟我们讲啊……”奶奶开口聊了起来。曾静只能微笑着接话题,但让老人家进厨房动手,她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曾静悄悄踢了丈夫一下。
许国伟屁股坐得相当稳,重心一点没动,只拍了下儿子的肩膀。
许哲叹了口气,站起身走进厨房:“爷爷,我来帮你吧。”
老人却毫不客气地调侃道:“被你爸妈叫过来的?”
许哲的语气很自然:“真不是,主要是我有点好奇,您泡的什么茶叶啊?”
“祁红。”
“嚯,好茶啊!”
老人放下热水壶:“小哲也懂茶?”
许哲谦虚道:“不能说懂,就是听说过一些词儿。祁红我就听过,据说是很不错的茶叶。”
“老子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祁红,反正卖茶的人这么说,我也只能信了。”
老人话音刚落,就听到了小灵通的铃声。
许哲从兜里掏出小灵通,按下接听键:“喂,菲菲?”
电话那头的女孩依然是元气满满:“是许哲没错吧?okok,终于找到你了。知不知道我今天给你家打了好几個电话,全都没人接!”
许哲:“哦,那我当然不可能知道。”
唐凌菲:“然后我刚才跟小叶子聊天,才知道原来你把你的手机号给了她,但是没有告诉我……你可真不够义气啊。”
许哲当然一点都不心虚:“你也没问啊。”
唐凌菲:“算啦算啦,不跟你计较这个。反正,现在也知道你的手机号了,以后我就打这个联系你咯?”
许哲:“可以,但小灵通的信号不太好,还是有可能接不到。”
唐凌菲:“你自己都会赚钱了,为什么不买个好点的手机呢?”
“明明可以薅羊毛,我为什么要自己出钱?”
因为旁边有爷爷,许哲说这话时就压低了声音。
唐凌菲感叹道:“你可真抠门啊……好啦,那你还有事吗?”
许哲:“搞清楚,是你打电话来找我的。”
唐凌菲:“对啊,我就是试试能不能打通。既然能打通就没事啦。”
“行,拜拜。”
许哲干脆果断地挂掉了电话。可是收起小灵通,抬头就吓了一大跳。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爷爷就放下了茶杯和热水壶,凑到孙子跟前咫尺之遥,弯着腰偷听。而且老人家的身子骨显然很是硬朗,凑这么近都没一点声音。
许哲一脑门黑线:“您在干什么?!”
老人理直气壮:“关心一下小辈的生活,不对么?”
许哲:“爷爷您这……”
老人:“放心,我听不清你们小年轻说的啥,光能听出,给你打电话的是个小姑娘。明天就除夕了,不让她来我们家吃顿饭?”
许哲:“……”
这话,已经让他彻底没法接了。除夕夜让唐凌菲来自己家?且不说她和自己只是单纯的青梅竹马关系,这才初一啊!
许哲只能说:“爷爷,我还不到十三岁。”
老人拍了下脑门:“是有点早了啊。搞混了,二十岁该找对象的是你哥,不是你。”
许国伟还有个同样结婚生子的亲哥哥,所以许哲就有个堂兄,今年应该正在上大学。
老人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孙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待会多吃点啊,长高点,长壮点,这样才好找对象。”
许哲:“您为什么总惦记着让我找对象?”
老人:“因为刚才就有小姑娘找你啊。怎么,许你小子做,不许老头子说?”
许哲简直无言以对。他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爷爷这么老不正经——不过换个角度想想,前一世那种悲惨情况下,爷爷确实也不可能像如今这样轻松。这一世,没有了旅行团的惨剧,老人就可以放飞自我了。
问题是这飞得有点太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