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下，大片大片的水域泛着冰冷的鳞光，有冰山惊鸿一瞥，很快又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周震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入目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深海的水色在夜幕中格外幽邃，那种近乎纯粹的黑，犹如深渊，似乎吸引着生灵主动投入其中。


    远近有苍白冰冷的轮廓高低起伏，那是一座座冰山、冰块，星罗棋布般点缀在这片海洋上，随着海水的流动载沉载浮，冰冷的空气呼啸着穿过耳畔。


    望着这无比陌生的环境，他顿时一怔，这是什么地方？


    而且，自己这次入睡，为什么没有进入那间教室？


    不等他多想，就发现自己正以奇快无比的速度，在海面上飞行。


    漆黑的海水此刻看起来还算平静，层叠的浪潮以一种均匀的速度褶皱出单调的涟漪。


    他一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海面鳞光跃动间，如同一面游动的镜子，依稀照出了他的倒影，那是一个巨大的金属人脸，正面刀削般平坦，背面则是光华的椭圆体，还延伸出丝丝缕缕的金属丝线，犹如头发。


    是【领袖者】！


    他的意识降临到了【领袖者】的身体里，这是【领袖者】的视角！


    周震顿时感到非常诧异，这种共享感染者视角的经历，他已经有过很多次。


    但之前都是一些能量等级比较低的感染者，【完全体】感染者的视角，他还是第一次体验！


    更重要的事，他这次没有使用【数字镇定剂】！


    急速思索间，周震很快回过神来，注意力立刻集中到了拖拽在后方的那些金属丝线上。


    那些金属丝线本来每一根都坠着一个金属茧，在半空堆砌成庞大的茧山。之前被段立鹤清除掉的部分，至今还没有恢复，相当一部分金属丝线，只是空空落落的垂落，在空中恣意飘荡。


    仔细感应之下，【领袖者】的能量，比刚才减弱了很多。


    但相对于此刻的周震来说，仍旧极为可怕。


    深海征兆的墨色海水、巨大的冰山、小型陆地般的冰块……以及扑面而来的冰冷气体，这里显然不是滨海市！


    正想着，冰山与冰块快速稀疏，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连绵的陆地，陆地远处有山峦的起伏，山尖上，一截雪盖在夜晚仍旧折射着皎洁的光辉。


    【领袖者】风驰电掣般一掠而过，几乎就在周震刚刚看到陆地的时候，它就已经出现在了那块陆地上！


    “呜——！”


    尖锐的警报声，顷刻拉响，下方的城镇原本已经休息，只有寥落灯火守夜，就在警报声响起的刹那，无数灯光打开，转眼间处处灯火通明，瞬息乱作一团。


    与此同时，密集的红点从地面照向高空，自动火炮自发激活，喷吐火蛇。


    嘭嘭嘭……


    炮火声络绎不绝，各种各样的炮弹划破长空，集火半空的金属人面。


    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在空中响起，仿佛是一首节奏急促的乐曲，【领袖者】毫发无损，所有炮火刚刚触及到它的躯壳，能量立刻被吸收殆尽。


    下方，此起彼伏的呼叫音响起，各种颜色的旗帜在探照灯下快速挥舞，大型军火仓库的门快速打开，更多的武器正在一系列的指挥下全力出库。


    仅仅几秒钟的功夫，所有自动武器已经打空了一轮弹闸，【领袖者】的能量以飞快的速度恢复着。


    在它经过的地方，一名名白人、黑人、混血、棕色人种以及少数黄种人……全部都如同失去重量一样，自发飘浮起来。


    旗帜、武器、照明、军帽……从他们手里、身上落下。


    一时间，夜幕下这片天空里，密密麻麻的人群悬浮而起，仿佛是漫天飞舞的蒲公英。


    就在他们浮空的同时，那些失去了金属茧的金属丝线也悄然落下，快速缠绕住一具具身体，眨眼的功夫，就将其卷成一只只金属茧。


    整个过程，【领袖者】速度丝毫不减，还在保持原本的速度继续前进。


    很快，就有穿着类似于机甲的外骨骼设备的兼容者出现，挡在了【领袖者】的前面。


    这批兼容者差不多有五六个人，从半封闭式头盔露出的轮廓来看，有白人有黑人，他们身上的装备看起来考究，但美观程度以及一些功能设计，看起来比幽灵小组、星空执法团要落后一大截。


    他们刚一出现，还没来得及使用“数字域”，身上就浮现出一根根金属丝线，一個照面间，这些兼容者很快也跟之前那些漫天飘浮的人群一样，成为【领袖者】下方垂挂的金属茧。


    从头到尾，【领袖者】都没有主动出手。


    就好像那些黑人、白人、兼容者，主动来投，成为它的【追随者】一样。


    转眼间，它下方的金属丝线，已经积攒了大批新鲜的金属茧，茧山的规模恢复了相当一部分。


    【领袖者】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意思，继续朝前方进发。


    庞大的金属人面掠过湖泊、沼泽、雪山、峡湾……从高空俯瞰这样瑰丽雄奇的景观，如梦如幻。


    几秒钟的时间，也许几秒钟都没有，【领袖者】就来到了一座山脉的中部位置。


    这里植被茂密的出奇，各种各样的树木挺拔而立，枝叶交叉，蓬松连绵，在夜色下仿佛是一座陆地上的汪洋。


    从高空来看，这里已经是深山老林，人迹罕至。


    但四周几乎密不透风的林子里，却有着一条明显的道路，山脚下，甚至还驻扎着军营，周围相当一部分区域，都拉着铁丝网、竖着警示牌、设置了岗哨，戒备森严。


    探照灯在高空来回逡巡，警戒程度显然很高。


    【领袖者】直接越过这座军营的重重把守，进入后方的山坳。


    周震顿时看到，下方的山坳里，距离地面很近的地方，赫然有一个巨大的漩涡！


    那座漩涡直径差不多有几十米，它的颜色混沌，边缘则呈现出逸散的形态，就好像是把原本那片区域的颜色、形状、光线，全部都在破壁机里打碎、混杂之后的模样。


    这一幕，跟华国彤福市清泉谷的时空隧道，有一点点的像，但本质上，完全不同！


    四周设置的各种武器，似乎感觉到【领袖者】的出现，纷纷自发启动，各种高科技枪炮在夜空下宣泄着狂暴的弹幕。


    望着这一幕，周震一点没心思去管那些炮火，他立刻想到了曾经在“灰烬秩序”了解到的一条信息：斯卡德索鲁半岛的小型虫洞！


    这里已经不是华国，从刚刚醒来之后一路上见到的地形地貌特征来看，这里就是斯卡德索鲁半岛！


    下一刻，周震就看到，【领袖者】瞬间冲过枪林弹雨的封锁，高度快速下降，眨眼间就来到了虫洞面前。


    到了这个时候，一直全力前进的金属人脸终于停下，它身上顿时浮现出一片密集的数字。


    这些数字就好像蚁潮般牢牢的攀附在它身上，此刻似乎有所感觉，终于主动脱离【领袖者】的躯壳，在半空组成一道人形的数字轮廓。


    看到这道数字轮廓，周震顿时感到非常熟悉，然后很快认出，这是009号！


    确切来说，是高等文明的生命体！


    对方已经被他的第一滴“数字雨”吸收了，怎么会从【领袖者】的身体里出来？


    等等！


    当时他为了防止第一滴“数字雨”把段立鹤跟郭呈波一同吸收，中途松了手，打断了第一滴“数字雨”最后的收尾！


    对于高等文明的生命体来说，那就是一个非常明确的破绽！


    在之后，他跟【领袖者】遭遇，009号就是趁他最虚弱的时候，寄生到了【领袖者】身上。


    这就是本来没有任何智慧的【领袖者】，为什么会忽然逃跑的原因！


    正想着，所有的数字，都脱离了【领袖者】的身体，半空中那道数字轮廓完全成型，他仍旧保持着糅杂了机甲与华国古代铠甲风格的幽灵战甲外观，但能量却十分虚弱，似乎连“第六阶梯”都没有达到。


    此刻，这道数字轮廓没有半点迟疑的朝着前方的虫洞走去。


    就在所有数字离开【领袖者】的刹那，周震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解开了什么束缚，一下子能动了！


    他尝试着抬起一根纤细的金属丝线，那根金属丝线，立刻顺着他的心意，在半空弯出一个明显的勾形。


    自己可以控制【领袖者】的身体了？！


    周震微微一怔，很快回过神来，看到那道数字轮廓的一半身体，已经走进虫洞，他没有迟疑，立刻操控着密密麻麻的金属丝线，刷的缠住数字轮廓！


    似乎是察觉到了问题，数字轮廓当即转头，满是数字的面孔“看”向周震。


    数字轮廓身上的数字也在同时沿着那些密集的金属丝线，快速朝上蔓延。


    周震望着这一幕，却一点没有松开金属丝线的意思，反正这又不是自己的身体，他直接顶着数字的侵蚀，开始一点点用力，把对方从虫洞里硬生生的拉出来。


    数字轮廓此刻的能量比想象中的更弱，只一个刹那，就被周震从虫洞里拉出。


    细小的数字，也仿佛蚁潮般，蔓延到了【领袖者】的脸上。


    就在这个时候，周震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毫无语气起伏的机械音：“你的代号，是什么？”


    闻言，周震一阵疑惑，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这是高等文明的生命体，在向他问话！


    周震正想回答，却发现【领袖者】没有嘴巴，不好发出声音。


    不过，那些难以计数的金属丝线，似乎可以帮他传递信息。


    稍微尝试了一下，周震成功把自己要说的话，传递给了数字轮廓：“我叫周震，你叫什么？”


    “你来地球，有什么目的？”


    下一刻，那个没有半点语气波动的机械音，再次传入了周震的脑海：“我们是用数字作为代号，没有名字。”


    “我的代号，用这个星球的进制与数字来表示，是052631578947368421。”


    “我来到这个星球，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为了提取一些实验样本。”


    没有恶意？！


    周震下意识的想要皱眉，但没有成功，他很快明白了对方真正的意思……


    人类拿小白鼠做实验，也不会对小白鼠有恶意！


    想到这里，周震当即传递了自己的下一个问题：“地球上的‘数字病毒’，就是你们投放的？”


    机械音很快响起：“对！”


    “不过，这种病毒，并不是我们制造的。”


    “我们也在研究对付‘数字病毒’的方法。”


    也在研究“数字病毒”？


    周震有些奇怪，认真想了想，很快又问：“你来自哪个星球？”


    机械音回道：“用这个星球的知识、进制来回答的话，我来自银河系，南十字座，k星团。”


    “我们的母星，编号为142875。”


    也是银河系！


    周震顿时明白了情况，“灰烬医生”之前跟他说过，感染“数字病毒”的，并不只是地球，而是整个银河系！


    如果现在这个高等文明的生命体没有说谎，那么，对方所在的星球，应该是银河系里，文明等级很高的一个星球！


    然后，这个文明在遭遇到“数字病毒”的打击后，也跟“灰烬秩序”、“黄昏审判”之类的非法组织一样，开始对“数字病毒”做起了各种实验。


    不过，因为文明等级更高的缘故，所以，整个银河系里的所有其他文明，都是对方那个文明的实验对象！


    地球只是众多被实验的文明之一！


    急速思索间，周震很快又给对方传递了一个信息：“既然我们都是‘数字病毒’的受害者，那就应该好好合作。”


    “这样吧，我们两个，互相交换一下各自掌握的‘数字病毒’研究成果，怎么样？”


    那个毫无起伏的机械音，没有任何迟疑的说道：“我非常乐意。”


    “不过，你能不能把我放了？”


    放了对方？


    周震毫不耽搁，马上传递信息：“没问题！”


    “地球文明非常热爱和平，我绝对不会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情。”


    一边这样传递着信息，周震一边操控着金属丝线，把那道数字轮廓挪到了一边，然后用【领袖者】那庞大的身体，将虫洞挡得结结实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