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律一直很好奇的一个问题。


    冥界遭重，出面的却是宙斯。


    这并非是在说宙斯出面不应该，毕竟冥界的后面就是奥林匹斯山，两者之间已经不单单只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了，冥界本身就是奥林匹斯山的地盘。


    只是，哈迪斯从始至终一次都没有露面，这实在有些奇怪。


    最开始，姜律只以为哈迪斯一直在冥界战场负责正面对敌，但是后来却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自从冥界战场开辟以来，他就从未在公开场合露过面，而没有他的领导，冥界方面最开始面对阴间的闪电战，根本就是措手不及，难以在短时间内组成起有效抵抗的。


    他们就像一盘散沙，所以那个时期阴间可以说是势如破竹。


    直到宙斯接管了战场，局势才逐渐稳定下来，在数不清的撤退之后，终于第一次构起了防线，将战况从一边倒的颓势变成了依托有利地形进行的持久的攻防拉锯战。


    而战争说到底就是在打钱，这些年来，双方都往里面投入了无数的资源，虽然因为战争的洗礼，让两边都诞生了许许多多的强者，但是更多的，不会对外宣传的，则是无数人的牺牲。


    可就是这么惨烈的状况，哈迪斯却一次面都没有露过。


    他到底在哪，是不是陷入了某种困境，或者干脆是否还活着，这些问题的答案就连一直关注冥界战场，情报力量渗入了各个世界的路西法都不得而知。


    自己的地盘遭到攻打，本人却能不闻不问？


    这不可能。


    姜律只能猜测，哈迪斯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不能出面。


    虽然他不熟悉哈迪斯，但是他和宙斯很熟，自然在对方口中听到过对其的评价。


    在宙斯的口中，哈迪斯是一个可靠的哥哥，虽然力量强大，但性格温和，尽管和宙斯与波塞冬等第三代神明战胜第二代泰坦神之后，因为难以避免的权力斗争被宙斯“请”到了冥界，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与宙斯断绝了来往，但是当宙斯和他们亲手建立的奥林匹斯山遇到真正的麻烦的时候，他还是会不请自来，在帮助宙斯解决麻烦之后有独自离去，只留下一个萧洒的背影。


    两人的关系是复杂的，他们之间有着不可修复的隔阂，但那只是对内，如果当遇到外界的威胁，他们又会站在一起并肩作战，展现不必排练也十足默契的配合。


    从姜律的角度来看，这是一个有脾气而又注重原则的人，虽然对波塞冬和宙斯来说表面上看起来不如元始天尊在西王母和东王公的心中那样地位重要，但实际上真正遇到事的时候却是比元始天尊更加可靠，值得信赖。


    他此前与路西法的交谈其实算是有些将他们间的关系污名化了，事实上宙斯和哈迪斯的羁绊远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牢固，那是经典的“我揍他可以，但别人揍他不行”。


    宙斯忙前跑后，他这个当事人反而藏了起来，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哈迪斯能干出来的。


    于是姜律认为，哈迪斯一定是因为某个麻烦走不开，或者干脆失去了自由，而他无法出现，又导致了冥界变得脆弱，这才给了阴帝可乘之机。


    这么多巧合放在一起，便怎么看都不像巧合了。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阴帝知晓哈迪斯的情况，知晓冥界群龙无首，所以才敢如此大张旗鼓地发动了战争？


    跨界作战，进攻方是极度不利的，更遑论目标还是冥界这种庞然大物，阴间即便占些优势，也绝对不算决定性的。


    就是这种情况下，阴帝却敢跨界作战，说他没有把握什么内幕，姜律是不相信的。


    就算他本人真的就是这种莽夫，可他背后还有奈亚拉托提普，那个人是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的。


    于是姜律借用地狱使者的身份，面对面，向阴帝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不指望阴帝会和盘托出，可只要套出些只言片语，或是看到阴帝的反应，这就足够让他自行判断了。


    “哈迪斯在哪里？”阴帝惊讶于有人会突然询问这个问题，短暂的思考后，他笑了笑：“我想这你就得去问冥界的人了，或者如果有可能，还可以问问宙斯，他或许会知道也说不定。”


    阴帝的语气有点像是在哄小孩。


    圣诞节的时候我会拥有一个新玩具吗？这个啊，这个你就得问圣诞老人了。


    可姜律却是有备而来，既然开口问了，就有着能让阴帝不得不正面回应的理由。


    “冥界战场上哈迪斯从未露过面，如果他一开始就坐镇，冥界之战开始的时候阴间不会取得这么多战果，可我们都清楚，哈迪斯不是一个比宙斯好对付的角色，他是能够影响战局的人物，如果你不能说出他在哪里，是否会在某一时刻给予我们沉重一击，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你评估的胜率是及其主观和片面，极其自以为是，极其考虑不周的？”


    姜律说完这番话，阴帝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些。


    他本以为姜律是在找茬，可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么一番好像很有理有据的话。


    虽然这番话打断了他的节奏，让他有些难堪。


    他本想糊弄过去，但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如果不能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那么前面的所有铺垫就全部白费了，人们会重新开始怀疑自己。


    而其他世界的参会者，细品了一番之后，也是将目光投向了阴帝。


    后者思虑了一番，缓缓道：“哈迪斯是个威胁，这一点你没有说错，但是你有一点说错了，我并非没有考虑他，如果不考虑他的话，我们的胜率还会往上加个一两成。”


    “是么？”姜律点点头：“那么他人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我能保证，我是有考虑到他的，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可姜律还是不依不饶：“那你是怎么考虑的，有想过他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么？如果他出现，你又会采取怎样的举措？全面战争爆发之后，你又能保证始终能留一手来应对么？”


    阴帝皱了皱眉头：“在回答之前，我想问一下，我们从未见过面吧？”


    姜律看向了路西法。


    已经到了这一步，路西法当然要跟姜律站在一起的。


    他淡淡地为姜律介绍道：“你的确应当没见过他，他是昨天刚到阴间的，地狱近些年来最出类拔萃的年轻人，你可以把他当作我的接班人，傲慢的候选者。”


    此言一出，对地狱稍有了解的人皆是一惊。


    连地狱的最强者，傲慢一词的代言人都亲口认可的人，这得多优秀，多强大？


    难怪和阴帝说话完全就是一副不把对方当回事的模样，如果是傲慢的候选者，那就不奇怪了。


    阴帝眯了眯眼睛，已然明白这不是路西法的手下莫名其妙犯病找事儿的问题了，这很有可能就是出自路西法的亲自授意。


    于是他想了想，认真而严肃地对路西法道：“从前两天和你的谈话中，我已经能了解到你的意愿了，事实上地狱并不打算加入我们的联盟对么？


    对此我并不反对，每个世界都有每个世界的考量，我能够理解。


    相信你也能看到我的诚意，就算心里已经知道了你的想法，这些天来我还是好好招待了你们，给予了地狱最高的尊重不是吗？


    可我实在不明白，你不打算加入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打算搅黄这件事呢？难道你自己不想加入，也不想让别人加入吗？或者说，你就不乐意看到联盟的成立？


    不管是什么原因，即便是地狱，即便你代表傲慢，也不该这么霸道吧？”


    阴帝一番话，直接将一些心照不宣的事情拿到了台面上来，将路西法推到了联盟的对立面。


    这无异于是在说，姜律问的问题就不是在真的关心联盟，而只是在没事找事，事实就是路西法并不打算看到联盟的成立，这才纵容手底下的人乱来。


    想反驳他，那就只有现在表态。


    但现在表态，根本就像是在表现出一种急于证明自己的感觉，那么就无疑是在交锋中落入了下风。


    而且如果说地狱就是不想加入，那就坐实了他说的话，但如果说从来没有这个想法，那好啊，你和须弥山一起加入吧。


    但地狱是不可能加入联盟的，所以路西法和姜律只能沉默。


    显然，阴帝已经成功转移了矛盾，而且做的很完美。


    在场的许多人，也很吃这一套——本来觉得你说得有道理的，但是你并没有跟我们站在一起，所以你一定另有所谋。


    许多人现在就是这么看路西法的。


    这让姜律第一次感到，或许阴帝也不是想自己想象的那么无能的，至少这种临场的反应确实给予了自己反击。


    在他的反击下，现在地狱说什么都是没有道理的了。


    既然你都不打算加入联盟，问东问西做什么，你的问题除了破坏团结，完全没有任何作用，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私下会商量，用不着你操心。


    无论问什么，阴帝都可以用这一套逻辑来拒绝回应。


    至于其他世界么，便会觉得地狱不想加入联盟，却又不想看到联盟成立，是一种害怕的表现，因为一旦联盟成立，这些超级世界就再也不能只手遮天了，所以加入联盟，就等同于有能力跟他们掰手腕。


    那么不管路西法说什么，都是不能信的了。


    在他们眼中，地狱俨然就是一个资本家的形象，资本家干什么都是坏的，不管地狱再说什么有道理的话，在他们听来，也不过是类似于呼吁年轻人找工作不要在意薪资，亦或是上班就要多加班这样的屁话了。


    姜律感到有些棘手。


    虽然他的确是怀着打探消息的同时尽可能破坏联盟的目的来的，但是现在话都被放到了明面上，他反倒不能真的做出破坏联盟的事了，这不仅适得其反，还会把地狱给架在火上烤。


    姜律是不可能当着路西法的面，打着地狱的旗号做这种对地狱不利的事的。


    可这个时候，路西法发力了。


    “那么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不打算加入联盟么？”


    阴帝将私下的东西放到了台面上来，路西法却也根本不怂，直接正面硬刚，且态度十分坦率。


    尽管阴帝知道，接了他的话恐怕会有更多麻烦，但面对这样的态度，他却也不能不接。


    你这么坦率，我却回避，不是说明我心虚么？


    于是，阴帝只能心里十分不情愿，但脸上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愿闻其详。”


    “因为.”路西法敲了敲桌子，叹息着道：“你完全没有诚意，实在是太轻视我了，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为什么这么说？”这下是真的有些出乎阴帝的意料了。


    他是真的不明白何来轻视一说，事实上，在揣测到路西法并不积极的意图之前，他是非常想要将地狱拉入自己的阵营的，虽然不至于卑躬屈膝，但也差不多算是称兄道弟了，他实在想不通自己怎么轻视对方了。


    路西法给出了答案：“我给了你最大的尊重，可你却将我当作了白痴。”


    他失望地对着阴帝摇摇头：“我的候选者提问的内容并不是出自我的授意，但是哈迪斯在哪里，这同样也是我想要知道的。


    我想你是知道哈迪斯在哪里的，但你却不想告诉我，还把我当傻子来糊弄。


    还记得我和你谈起了刚刚和冥界开战的那段时间么？你表现出了无比的自信，好像如果没有宙斯的干预，你已经将冥界拿下了似的。


    可从头到尾，你跟我炫耀的，企图得到我的认可的那些战役，你压根就没有提到过哈迪斯，你的所有计划，所有的布局，都没有他的身影，我很难不认为你是知道了哈迪斯遇到了某些麻烦不能阻止你，所以才肆无忌惮地进攻冥界，所以才压根不考虑他的存在。


    而现在，你却说你对胜率的估算有将他考虑在内，这只能证明我当初的看法并不是主观臆断。


    你不仅向我隐瞒了一部分事实，还自以为是地觉得我会被你骗得团团转。”


    路西法猛地一巴掌拍向桌子，木头应声破碎，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偌大的会议室，震得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面带愠怒地质问眼底有些躲闪和慌张的阴帝：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