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出纸条，被人接住，这就像是顺理成章的事，但达尼奥的脸上却浮现出惊骇的神色，他顾不得手上的纸条，两脚如弹簧般蹬起，整个人已经腾空，向身后那面明显比正常窗户大了几号的玻璃窗窜去，而那只被镜中手臂握住的手则顺势挣脱，抓向另一边手腕的透明袖扣。


    但下一秒，他沉重的身体就跌落回地面，在地毯上打了个滚，四肢瘫软，双眼紧闭，面部、脖颈等露在外面的皮肤浮现出不正常的殷红，呼吸时快时慢，全身发出不属于人体应有的高温。


    那枚能打开镜面，连通镜中世界的袖扣也被他一把抓下，滚到了房间角落。


    这瞬间，他就已经染上了足以致命的疾病！


    那面变得漆黑的半身镜再次浮现出一道道水纹，一道披着兜帽斗篷的身影缓缓从中走出，正是几分钟前才从一楼离开的安吉尔。


    ————


    “从今天进门开始，我就觉察到了不对，街上没有其他行人，你也是长期独居，按说周围除了你我，不该有第三人存在……”


    安吉尔一步步向倒在地上，呼吸逐渐微弱的达尼奥·布朗走来，后者那被“猎人”魔药增强的体魄在半神级别的神秘学疾病下毫无抵抗之力，要不是安吉尔控制了疾病的效果，维持在不致死的浓度，他早就变成了一具迅速腐烂的尸体。


    “那么，这块镜子碎片，又是因为谁而开始震动的呢？”


    将在“神战废墟”的梦境中杀死自己的“镜中人”获得的那块镜子碎片从镜面空间中取出，扔在达尼奥身旁的地毯上后，安吉尔从书桌旁拖过一张靠背椅坐下，右腿架在左腿上，脖子抬起，眼神下睥，仿佛女皇看着待罚的罪人。


    在她有意控制下，达尼奥从濒死的痛苦中缓解过来，睁开了双眼，看向在地毯上不断震动，几乎要跳起的黑色镜子碎片。


    “不……不可能，我刚才，一点感应……都没有……”


    他喘着粗气说道，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是浓浓的不解。


    那是因为我用于感应的是另一块被做了反占卜的碎片，正常的这块一直在镜面空间里……安吉尔喉咙中发出一声轻笑，没有理会对方的疑惑，继续开口问道：


    “既然认识它，想必我们也可以跳过某些验证身份的过程了……作为代替了原来的达尼奥的镜中人，你在死前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一边“控诉”着对方，安吉尔一边甩了甩手中的纸条，那是达尼奥刚才试图放进镜中世界，传递给未知目标的信息，上面的内容非常简单，只有两句简短的因蒂斯文：


    “立即回到镜中世界。


    “你的身份已经暴露！”


    毫无疑问，这是准备传递给那个被安吉尔发现的“镜中人”的。


    见证据确凿，“镜中人”达尼奥显然也不准备辩解了，他重新闭上双眼，无力地瘫在地上，享受着自己生命中的最后时刻。


    但安吉尔可没打算就这样放过他，那个能进出总统府的政务人员的身份、达尼奥何时何地，又因为何种原因被“镜中人”取代，以及他们背后到底有多少这样的潜伏者，这些秘密都在他的脑袋里。


    她手头的办法并不多，“入梦”对付低序列的非凡者效果不错，但对方已感染致死的疾病，这种需要平静状态才能问出心底秘密的方法并不适用，杀死后“通灵”对镜中人是否有效还有待测试，不过……


    安吉尔胸口的“蔷薇项链”宝石闪过一丝邪异的黑色，切换到了“混乱导师”的灵魂，悄然释放了“腐蚀”，而后她清了清嗓子，用柔和的语调说道：


    “当然，杀死你，对我来说是件可做可不做的事，我要的是那個‘镜中人’的身份，是他背后的目的，你这种小角色，不值得一名半神出手。”


    她强调着双方的力量差距，暗中却停止了“疾病”的侵蚀，这固然没法让达尼奥瞬间康复，但以他非凡者的身体素质，能明显感觉到让四肢逐渐冰冷，呼吸越发困难的力量在体内缓缓消散，眼睛也重新睁开，看向了这边。


    藏在眼底那丝对生命的渴望让安吉尔放下心来。


    如果他是个被洗脑的死士，反而让我有些难办，还好他发出警告前的犹豫被我看到了……安吉尔暗笑一声，加大了“教唆”的力度：


    “反正这位秘书的身份已经暴露，下场只有一个，但对于你的结局，我或许能做出些改动……比如，不让‘机械之心’和‘净化者’对你出手，至于能不能逃出特里尔，就看伱自己了。”


    “那你呢，会亲自动手吗？”


    看来“腐蚀”的效果不错，他心底活下去的欲望逐渐替代了正常的思绪，开始讨价还价了……


    “我也一样，不会出手，但你要做什么，我可就管不着了。”


    安吉尔从椅子上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轻声回答道。


    “……我只是个小角色，不知道太多事情。”


    对方这句话相当于是妥协了，安吉尔心中一喜，脸上却只有淡然的表情：


    “首先说说你是什么时候替代真正的达尼奥的吧。”


    “已经3年了，具体是在1347年的2月，新年之后不久……”做出选择后，达尼奥的脸上也流露出一丝轻松，仿佛放下了重担，“知道他是‘值夜者’后，大家本想放弃这个机会，因为太过复杂的身份容易引起麻烦……但意外受到‘污染’的人并不多，而且对我来说，那是唯一的机会，离开黑暗的镜中世界的机会，于是我主动推动了这件事。”


    “污染？”


    安吉尔疑惑地反问道，将“疾病”控制在不致死，又不会让对方无力回答的程度，她倒不担心达尼奥突然动手反击，就怕这个脆弱的低序列非凡者一不小心就死了。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来调查‘镜中人’的问题？”


    哪怕只是序列9，这位猎人似乎也拥有某种挑衅本能，嗤笑了一声后继续道：


    “当然是源于地底的污染，要不是特里尔地下的封印，这种力量能让每个特里尔人都拥有自己的‘镜中人’，而非只有经常进入地下，长期接触污染的人才会这样……”


    在对方断断续续的回答中，安吉尔知道了达尼奥是在三年前的前往地下特里尔追查走私案件时，不慎接触到了“污染”泄露的位置，而被隐秘地污染，出现了自己的“镜中人”，也就是面前这个“达尼奥”。


    这些意外出现的镜中人会徘徊在一个几乎完全镜像了特里尔城区，但却没有太阳、月亮和繁星，无比黑暗、孤寂的镜中世界，只能按照特定的轨迹来往于少数地方，并通过镜面观察外界，观察自己的“原身”，如同在黑暗中服着无期徒刑，这无疑让他们满腔愤恨都指向“原身”。


    直到有一天，一位拥有神性，能够在镜中世界自由行动的“镜中人”找到他，让他加入一个宏伟的、需要众多“镜中人”合力完成的计划，他能获得的奖励则是替代真正的达尼奥，成为现实世界的一份子，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如果是我待在暗无天日的镜中世界，有这么一个机会，恐怕也会答应……安吉尔思索着，继续问道：


    “‘镜中人’是怎么替代原本的那个人的？”


    “很简单，把他拖到镜中世界，然后杀死他，他的一切，包括深层的记忆、魔药的序列，都会属于他的‘镜中人’。”


    听起来比“放牧”，比“秘偶”都要恐怖多了……


    “你们的计划是什么？”她紧接着问道。


    “呵，我说了，我就是个小角色，怎么可能知道计划的全貌？”达尼奥喉咙深处又冒出一声讥笑，这让他病恹恹的表情无比扭曲，“我的任务就是继续把自己当成达尼奥·布朗，潜伏在警察局，转成文职，配合修改一些档案，调查其他镜中人的目标，就像你要求我做的一样。”


    “恐怕不止吧，”安吉尔冷笑一声质问，“如果只要做这些事，你们会冒险替代一位非凡者，还是身为间谍，拥有‘值夜者’身份的非凡者？”


    达尼奥扭曲的表情一怔，片刻后呼出一口气，回答道：


    “当然还有其他的任务，我是一个特殊小组的成员，保护某位重要人物的安全，因此非凡者的身份比普通人要重要……”


    “那位‘镜中人’秘书？”


    安吉尔想到他刚才准备发出的信息，心中一动，反问道。


    “是的，他叫……舍瓦尔·杜马，他被替代已经有十多年了，能做到目前这个位置，很可能有其他‘镜中人’小组的帮助，但具体的细节我就不太清楚了。”


    他显然有所隐瞒，或许之后可以尝试通灵来进一步检查，但现在逼问，恐怕他也不会说……安吉尔沉思片刻，换了个问询的方向：


    “说说‘镜中世界’的情况吧，听起来它跟魔女的镜子魔法使用的那个有很大区别？”


    “魔女……”达尼奥喃喃重复道，视线瞥向刚才安吉尔钻出的半身镜，嘴角动了动，“我不知道你们的魔法，但镜中的特里尔和其他‘镜中世界’都不同，而且分为两层，第一层就是我出现的位置，那个复制了特里尔城，但没有太阳，永远处于黑暗的世界……


    “第二层，则是其他‘镜中人’常提起的，第四纪的特里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