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愧是被称作迷雾之都的贝克兰德，夏季甚至还没完全度过，就已经烟雾缭绕了，有自然形成的，也有工业废气的部分……”


    在肮脏却喧闹的街头走过，伊莲不时转动脖颈，欣赏着这座以前只在书上和水手之间的闲聊中了解到的万都之都，哪怕这只是最为脏乱差的东区，也让她感受到与散漫、自由的特里尔不同的独特氛围。


    但就在她四处张望的瞬间，前方只有淡淡阴影，整个身体轮廓都被“隐身”所隐藏的雪曼就消失不见了。


    等等，那个女巫呢？


    伊莲发觉不对，视线在街道上扫过，只见人头攒动，无数衣着或新潮或复古，但都脏兮兮的路人走过，缝隙之中根本见不到为她引路的那道背影。


    反倒是她鲜艳的红发，有着独特美感的脸庞和能勾勒身材的修身衬衫、紧身长裤迅速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自在起来。


    突然，伊莲手腕传来一阵细微的触感，如同有人在她身旁哈气，温暖潮湿，又带着一丝瘙痒的气流拂过她的皮肤，让她没来由地感到心悸，由于经常佩戴“狂乱指环”而蓄积的欲念甚至都被触动。


    这……是“欢愉”魔女的无形蛛丝！


    在“黑死号”上多次被特雷茜用这种方法抚摸身体的伊莲立即反应过来，内心先是一惊，随后又恍然大悟地扯动手腕，发觉那根丝线已经绑上了她的手臂，并在轻微的晃动间指出了方向。


    是刚才那个“女巫”……不，“欢愉”魔女雪曼……她已经晋升到序列6了？


    伊莲不动声色地随着丝线指引，绕过眼神不那么友好的人群，来到一条满是工厂、仓库，无数货运马车穿梭其中的街道，来到了一个有着崭新铭牌，上面写着“黑熊罐头厂”并印有一只四根手指头的熊爪的工厂门口。


    直到这时，她身旁才重新出现雪曼那戴着兜帽的身影。


    “抱歉，东区最近来了很多周边城市的居民，人口已经超过大雾霾之前了，我担心你走失，才用了刚才的办法。”


    不等伊莲抱怨，雪曼就用夜莺般的嗓音解释着，瞬间让她没了脾气，只能点了点头，大度地说道：


    “没关系，是我东张西望，没跟上你。”


    也有你在路上一直隐身的原因——她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但当雪曼摘下兜帽，露出真容时，伊莲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


    失去兜帽遮掩的是一张皮肤白皙的脸庞，高挺的鼻梁，薄而宽的嘴唇和灵动的双眸恰到好处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和一头棕色的长发共同组成了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绝美容颜。


    唔，她要是跟我一起在刚才的街道上，被所有人行注目礼的就会是她了，难怪她要戴着兜帽遮掩外貌，甚至用上了隐身……


    伊莲突然有些理解雪曼的做法了。


    “我刚晋升，还没完全掌握新获得的能力，所以偶尔会出现……刚才的情况。”


    雪曼进一步解释道，手指一晃，那几缕捆在伊莲手腕上的无形蛛丝就与那抹传递而来的“欢愉”力量共同消失了。


    随后，她带着红发的伊莲穿过忙碌的厂房，与两名警惕的守卫交谈后，来到后方的办公区域。


    “刚才的守卫是非凡者？”


    伊莲跟着上楼时，随口问道，目光在仓库中堆积的水果罐头和一个个尚未装入液体、外观有些奇特的玻璃瓶上停留。


    作为“阴谋家”，她能觉察到刚才两名守卫那种面对陌生人的自信和淡淡的威胁感。


    “他们是‘猎人’，都只是序列9。”


    雪曼回答道，打开三楼的门，带伊莲进入了一条不算宽敞，但保持着整洁的走廊。


    一个身高大约1米5，穿着城市里常见的薄外套，头戴一顶软帽的女孩正在走廊中间等着她们。


    “休？你怎么来了？”雪曼显然认识这个女孩，迅速打了个招呼，而后指向身后的伊莲，“这是伊莲，算是……我的同事吧。”


    五官精致但偏青涩，脸颊有些婴儿肥的休对伊莲点了点头，算做打招呼，深绿色的双眸带着淡淡的威严感审视了她片刻，随后又看向雪曼：


    “艾琳小姐在尽头的那间办公室，正在和那个神出鬼没的魔女交谈，你稍等一下再过去。”


    犹豫了片刻，她继续说道：


    “我来拿一箱那个，你们还没开始出售的‘酷拉’……”


    “是‘可乐’。”


    雪曼淡淡地纠正了对方的发音。


    “哦，对，是‘可乐’”休有些拗口地重复着这个怪异的词语，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佛尔思很爱喝，我上次带回去的那些几天就被她喝光了，她还自己试着用戏法冷冻了一下，说这样口感更好，让我把这个方法推荐给你。”


    “没问题，你想喝多少随时来拿就行。”


    雪曼微笑着回答道，让伊莲待在原地，自己则带上小女孩到走廊的另一头，钻入一个半掩着的门不见了。


    “可乐”？那是什么东西，会不会和最近安吉莉卡小姐让“红发女郎”运输的大量蔗糖有关……伊莲看着两人的背影思索着，耳朵却捕捉到了一丝从走廊尽头传来的声音。


    “……如果当初我来到贝克兰德，遇到的是你，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那些事了……”


    一个轻柔的嗓音低声说着，语调如同呢喃，却在寂静的走廊中传出老远。


    “那样你已经被关进查尼斯门了。”


    另一个声音属于“金色女王”安吉莉卡·萨奇，语气淡然，但也有着一丝唏嘘。


    她们在说什么？其中一人是刚才来讨饮料喝的小女孩提到过的“魔女”？呵，这可不是一般的“魔女”……


    另一个是什么“艾琳小姐”？而且那个小女孩应该也是非凡者，序列还不低，难道她的外貌只是伪装？


    伊莲腹诽着，见另一边雪曼和休还没回来，双脚不自主向前无声地移动了几步，以便听得更清楚一些。


    “……不光是贝克兰德，如果在廷根的不是雪伦，而是你的话，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艾琳那低如呢喃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难道忘了在地下交易市场和我的第一次相遇？与其说这些，不如早点找到大雾霾背后的真凶，为你自己赎罪，也为了你的那位王子殿下。”


    安吉莉卡的声音冷冷地回应。


    伊莲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好奇，又向前走了两步，几乎已经来到了走廊尽头，贴近了那扇虚掩着的房门。


    “……好吧，那我先离开了，”柔和的声音说道，并没有因为之前被驳斥而出现语气变化，“另外，小心你的‘镜中人’，尤其是晋升‘不老’之后。”


    “这也是你从‘原初’那里得到的知识？”


    “不，祂说要亲近自己的镜中人，但我觉得这话要反过来理解。”


    另一个声音轻笑着回答道，随后再无声息。


    “伊莲？进来吧。”


    安吉莉卡的声音说道，让伊莲心口一紧，这才知道自己的“偷听”行为早就在对方视线之下了。


    她推开房门，发现这是间简陋的办公室，一名身穿浅色长裙，在昏暗的房间中轮廓明显的女性坐在唯一一张单人沙发上。


    随着伊莲进入房间，这名女性转过脸来，正是她已经极为熟悉，甚至不时会在梦境中出现的“金色女王”。


    房间一角，挂在墙上的一面半身镜里，晦暗、幽邃的光芒正缓缓淡去。


    那个“艾琳”也是魔女途径的半神？


    房间内并没有第三人，而伊莲知道身为序列5的“疾病中将”特雷茜无法直接利用镜面进行穿梭，只有“金色女王”在她面前展示过类似的技巧，因此有所猜测。


    “雪曼呢？她不是和你一起吗？”


    安吉莉卡轻声问道，不待她回答，就闪动着双眼，通过占卜找到了答案，嘴唇轻抿，似乎在传递着话语，片刻后再次看向伊莲：


    “她马上就到，你先坐吧。”


    魔镜真是方便……伊莲找了张椅子坐下，有些羡慕地想着，发觉猎人这种只能把自己变成火焰长枪移动，用火鸦、炎枪攻击敌人的途径完全比不上对方。


    几分钟后，雪曼拿着三瓶伊莲在一楼仓库见到过造型有些像女性窈窕的身体曲线的玻璃瓶走进了房间，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些瓶子里都装着棕褐色的液体，瓶口用薄铁片密封，在昏暗的煤气灯光下颇为神秘。


    “这是什么？”


    她好奇地问道，接过雪曼递来的一瓶，发现瓶子温度很低，已经在空气中结出了一层冷凝水。


    她突然想到刚才那个叫休的女孩所说的饮料。


    “这是，刚才那个小女孩所说的‘可乐’？”


    模仿着雪曼的介绍，伊莲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这句话要是被她听到，她会生气的……她已经成年了。”


    雪曼轻笑了一声，将一个玻璃瓶递给安吉莉卡，自己则拿着最后一个，直接拧住铁皮瓶盖，稍稍用力将它掰开，让瓶口发出“啵”的一声，喷出少许淡薄的白色气体，内部棕褐色如同药物的液体则表面涌起了气泡。


    随即，一股糖浆的甜味混杂着不知名的味道涌入伊莲的鼻孔，让她忍不住抽了抽鼻子，也学着雪曼打开了自己手中的“可乐”，尝试性地递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绵密的气泡瞬间在她口中炸响，“嗞嗞”的响声传入耳朵，伴随着直冲脑门的寒意和有些辣口的刺激感，浓郁的焦糖甜味带着不断涌出的气体顺着食道进入了伊莲的胃部，让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嗝，这个‘可乐’也太好喝了……”


    满足地打了个嗝，伊莲评价道，举起手中的玻璃杯，在灯光下观察着仍在冒出气泡的棕色液体，突然知道刚才那个小女孩……不对，那位成年女孩为什么急着要来拿新的“可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