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安吉尔几乎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并非大主教安东尼·史蒂文森，而是女神的神降容器，那位在大雾霾中救下自己，又看着自己死去的“天之母亲”！


    好在，这道肩宽与身高明显属于男性的身影让她迅速回过神来。


    安东尼是清楚她所有身份的，之前“女神之剑”塞西玛在三人密谈，交出“不老”特性时说出了“安吉尔”这个名字，而艾琳·沃森接收赛薇莉亚的产业也是由这位大主教安排的，因此就算她的两度复生完成了“不老不死”的扮演，也早已体现在她服下魔药，提前“消化”的瞬间，而非现在。


    因此在此时魔药消化进度有了大幅度的上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黑夜女神提供了相应的帮助。


    “可女神一直知道我没有死啊，就算有相应的扮演反馈，也应该和大主教一样……不，祂的尊名中有‘隐秘之母’的称呼，这体现了相应的权柄，祂可以‘隐秘’我当着神灵的面死去又复活的反馈，直到我刚才祈祷后，才让其重见天日……不愧是神灵的权柄，就连这种概念性的东西也能隐秘……唔，我在祂面前实际上复活了两次，包括在科尔·格兰杰的身体内复活的那次，这还没算上廷根市的那次，和邪神子嗣的战斗距离圣赛琳娜教堂不远，或许也在女神的眼中。”


    安吉尔思绪快速运转，内心有所感悟。


    “女神在我表明会继续身处明面，在接下来的战争中提供帮助后才赐予这部分‘反馈’，是为了表达祂的支持？这意味着阿里安娜女士确实离开了贝克兰德，很可能回到凛冬郡的宁静教堂应付弗萨克的入侵了，因此需要我这个序列3留下来保护这座城市……如果我和克莱恩一样准备放弃目前的身份，恐怕就得不到更多帮助了……差点走错一步棋。


    “不，这也太肤浅了，女神应该有更深层次的意思……祂支持我继续晋升，就像亚当帮助乔治三世那样？但魔女途径已经有真神了，我最多只能晋升到序列2……难道，祂期待我跳转到相邻途径，由‘灾难’魔女晋升为‘征服者’，然后……”


    想到“猎人”途径在图铎陨落后至今没有序列0存在，安吉尔就感到一丝发自内心的战栗。


    如果是这样，我就真的像克莱恩说的那样，与“红天使”恶灵有直接的竞争关系了，祂需要“征服者”特性回归序列1，我也有希望借助这份特性晋升……但这种事也太过遥远了，首先要考虑的还是战争的问题，以及在查拉图、“红天使”可能的合作中活下来……女神目前的状态并不好，也许能提供一定的庇护，比如“隐秘”我的行踪，规避某些占卜和窥视，无法直接提供力量……


    思索间，安吉尔开口回答了大主教安东尼的询问：


    “这是我的荣幸，请问需要做些什么？”


    这位面无杂须，表情和蔼却让人看着内心深处生出恐惧的大主教点了点头，继续道：


    “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女神的信徒，积极来教堂参加弥撒，如果离开贝克兰德，随身携带那枚圣徽。”


    安吉尔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管好自己和克莱恩，别和“红天使”、查拉图正面发生冲突，教会暂时拿那位序列1的大天使没办法，但只要表明女神眷者的身份，对方也会有所顾忌。当然，这种庇护仅限在贝克兰德，如果离开，就只能依靠“隐秘圣徽”的作用了。


    果然，那枚圣徽虽然是阿里安娜女士交给我的，但实际上有女神的指示，有祂的一部分力量……安吉尔摸了摸手腕上的圣徽，在温润的触感中更安心了一些。


    随即，她在胸口画出绯红之月：


    “赞美女神。”


    “愿女神庇佑你。”


    大主教安东尼熟练地回应道。


    得到女神和教会庇佑自己的承诺后，安吉尔离开了教堂，来到仍然满是信徒，在夜色下开始举行弥撒的教堂广场，看着四周仿佛无穷无尽的人群，一时竟不知内部有没有属于查拉图的“秘偶”。


    恐怕接下来，任何超出常规的行为都要注意是否存在窥视了……就算女神的“隐秘”能挡住占卜，这位大天使也能用秘偶的肉眼来观察我的动向，与克莱恩的交流最好只在愚者先生的帮助下进行，又或者利用信使……不，信使要通过灵界，也未必靠谱。


    安吉尔思绪纷呈之时，突然发现面前向正在露天举行弥撒，为死去的民众祈福的主教低头祷告的民众之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毫不犹豫转身回到教堂内。


    片刻后，这道身影跟了进来，他穿着黑色风衣，头戴半高丝绸礼帽，外表年轻，嘴边留有胡须，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正是一年没出现在贝克兰德的夏洛克·莫里亚蒂。


    克莱恩居然直接出现在参加弥撒的人群之中？


    安吉尔左右看了看，设置了一个镜面幻术挡住他人窥探，而后才开口问道：


    “你不怕查拉图盯着我，等你自投罗网？”


    “可能性很小，祂才从迷雾小镇中逃出，应该不敢接近女神的教堂，就连秘偶也不敢……而且，我在离开你家的路上，遇到了‘红天使’恶灵……”


    克莱恩学着安吉尔的样子倚靠在墙边，看着坐满每条长椅，在迷茫中不断祈祷的民众，轻叹一声，说起了自己早些时候的遭遇。


    在利用火焰跳跃回北区处理最后的事，准备放弃道恩身份时，克莱恩被那位同样精通操纵火焰的天使之王拦截了，这也意味着“红天使”一直在偷偷监视伯克伦德街160号，意味着祂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查拉图，否则等待克莱恩的就不是恶灵附身的“看门人”，而是查拉图本人了。


    好在，克莱恩及时利用火焰激活了威尔给他的千纸鹤，让这位肉体只是婴儿的大天使投来目光，作为最后的保险，且“红天使”并未表现出敌意，而是与他进行了简短的交谈，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祂说，因为与阿蒙的关系不那么理想，祂愿意支持一位‘占卜家’的成长，来给对方带来最大程度的麻烦……虽然我并不认为祂说了实话，但从结果看来，查拉图确实还不知道我的身份和位置。”


    克莱恩抚摸着他新长出来的胡须，仿佛回到了大侦探夏洛克的身份般斟酌着说道。


    “我也不相信祂……如果是这个理由，祂完全可以扶持查拉图，祂们在所罗门帝国时是同事，有这样的基础。”


    安吉尔摇了摇头，对拥有阴谋体质的“红天使”没有丝毫好感。


    “梅迪奇似乎是这么想的，但祂左边那张嘴不太同意，觉得查拉图在一百多年前联合罗塞尔大帝把祂的家族给坑害了。”


    左边，那是索伦家的先祖，罗塞尔当年推翻了因蒂斯王国，让原本是王族的索伦家族衰败至今，被这位索伦的大天使记恨也正常……看样子“红天使”恶灵体内的三个灵魂无法达成一致，只能支持谁都不太满意，但也没人反对的克莱恩，而非已经序列1，能对阿蒙造成威胁的查拉图？


    安吉尔思索着，点了点头，勉强算是认可了这个理由。


    但她还是补充道：


    “但我以后还是有可能会与‘红天使’发生冲突，如果‘魔女’序列2之后的道路被堵死，女神可能会让我跳转到猎人途径的‘征服者’，而这也是祂需要的……另外，这个恶灵对镜中世界也有相当的了解，我怀疑祂也与‘灾祸之城’有一定的关联，毕竟梅迪奇的家族领地是班西港……”


    这意味着“红天使”可能会因为试图获得更多“灾祸之城”的力量而与安吉尔敌对。


    好在目前祂并未表现出这样的态度，可能是因为最优先选项还是“征服者”的特性，不愿树敌太多。


    “总之，我们的计划还是按原来的方案进行，我转入暗处，你以女神的眷者在明……有事随时‘联系’……”


    克莱恩长舒一口气，着重强调“联系”一词，让安吉尔立即明白他指的是通过特殊方式，如信使、愚者先生的帮助等途径联系他，而非直接面对面。


    这下为之后几个月安排的一切都泡汤了……她有些沮丧地想着，目送克莱恩重新戴上礼帽，钻入祈祷厅侧门不见了。


    ……


    东区的一栋两层公寓内。


    特莉丝穿着一身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的简单黑裙，外套着一件带兜帽的披风，身旁放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坐在客厅，视线盯着墙上的挂钟。


    待时间来到晚上9点，她轻叹一声，伸手按向行李箱，将它收进属于自己的“镜面空间”，而后起身来到一面半身镜前，纤细白皙的右手抚向镜面，让镜子内部荡漾起水波一般的纹路，变得漆黑、幽邃，仿佛通向另一个世界。


    但下一秒，她表情微变，后退了两步。


    镜子旁迅速勾勒出一道人影，很快变成同样穿着简洁，没有任何首饰装点的黑发圆脸女性，她脸上有着点点雀斑，长相普通，却散发出一种惹人怜爱，让人想要亲近的气质。


    “是你……”特莉丝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肢体放松下来，“我以为今天你不会来了，正准备……换个地方住。”


    “去了一趟教堂，跟女神汇报了今天的情况……这里的环境不是还不错吗？为什么要换住处？”


    安吉尔简短地回答道，顺手在胸前画了个绯红之月。


    女神……特莉丝无声地重复道，轻哼了一声，紧接着回答道：


    “白天这附近遭到了空袭，炸毁了好几座工厂，哪怕有警察巡逻、抓捕趁乱犯罪的人，这里的治安也会很快恶化的……官方非凡者也可能查到我今天的行为，找上门来。”


    我说怎么外面还有些喧闹，根本不像宵禁的样子，原来这里就是东区被轰炸的地点。至于她所说的另一件事……安吉尔瞄了一眼被窗帘遮挡的窗户，双眼闪过一丝亮色，迅速做了个占卜，随后惊讶地说道：


    “没想到你白天居然偷偷用黑焰拦截了不少炸弹……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她没想到特莉丝面对弗萨克的飞空艇空袭居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现场，而是在暗中拦下了不少炸弹，难怪相比突破防御来到这里的飞空艇，东区的损失并不算大。


    “我的性格？”


    特莉丝略带讥讽地笑了笑。


    “我曾经也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在铁十字下街和码头区流浪，在东区，呵，廷根的东区坑蒙拐骗……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既然你来了，那说明是赞同我的提议，准备与那位‘门’先生联络了吧？”


    她摆脱回忆一般摇了摇头，让长至腰际的黑发如绸缎般卷起波浪，随后拿出行李箱，从几套简单的换洗衣裙下方找出一个木盒，小心地将其打开。


    内部一颗颗巨大且纯净的蓝宝石、红宝石、钻石、珍珠、青金石等能用于昂贵珠宝原材料的宝石整齐地码放好，以安吉尔并不专业的眼光来看，这盒材料价值都超过了一千镑。


    特莉丝准备找谁报销……她脑中突然冒出不着边际的念头，而后静静地在一旁看着这位魔女以生疏的动作在客厅中按规律摆放好各种宝石，经过复杂的准备构建了完整的祭坛，随后站在中央，看向安吉尔。


    亚伯拉罕的血液……安吉尔收回停留在宝石上的目光，取出以灵性之墙保存，避免内部灵性逸散的小瓶，将来自多里安·格雷·亚伯拉罕的血液交给对方。


    她并没有回避这次仪式，而是打算在旁观看全程，以免特莉丝用多里安的血液做其他对他有危害的事，又或是仪式本身就会造成危害。


    至少我在一旁能迅速处理，不至于让泄露的力量危害到其他人……她后退两步，做好随时将整栋公寓拉进镜中世界彻底隔离的准备。


    特莉丝则抿了抿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紧张情绪，她看了看角落里的安吉尔，在她平静的目光注视下平复心情，将亚伯拉罕后裔的血液滴在坩埚之中，让内部的火焰染上一丝不易觉察的幽暗，随即用巨人语念诵道：


    “伟大的万门之门，无尽星空的领路者，所有神秘世界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