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不同毛色眼圈的动物安吉尔见过不少，也知道这属于某种基因上的问题，而且会随机出现在左右两侧，又或是双侧都存在。


    但在律法森严的“梦想之城”中，有一只仿佛通人性的鸟儿在自家窗口对内观察，而后又警惕地飞走，这让她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如果加上右眼圈的异状，那几乎只会指向一个存在……


    “时天使”、“渎神者”，阿蒙！


    按安吉尔遇到的敌人的真正实力排序，这位天使之王的分身连前三都进不去，在祂之上有萨林格尔的复活手段“人造死神”，有“神孽”斯厄阿，有“空想天使”亚当，“命运天使”乌洛琉斯，甚至“红天使”恶灵，光看位格也比顶多只有序列3的阿蒙分身强许多。


    但从神秘感和压迫感，以及神出鬼没的“寄生”来看，祂对安吉尔造成的惊吓仅次于亚当。


    也因此，安吉尔对右眼圈的异状十分警惕，哪怕没有水晶单片眼镜，仅仅是眯着右眼或是在动物身上出现奇怪的眼圈。


    但“梦想之城”中怎么可能有祂的分身……这里禁止偷窃、附身、寄生居民等各种行为，对祂而言是极端不利的环境，哪怕祂寄生在普通动物上并不违法，但祂自己也要隐藏在律法之下才能成为“居民”生活在此，怎么会……


    突然，安吉尔想到了一个让她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如果被寄生的是“执政官”呢？


    如果在14年前，城市律法最后一次修订，封堵替代执政官的漏洞之前，祂的某个分身就混入这里，并且成功替代了格尔德鲁夫呢？


    如果所谓的“执政官”同样不得违反法律，可以通过“偷盗者”的非凡能力进行欺瞒呢？


    “秩序之手”确实是序列1的非凡特性，等于一件强大的“0”级封印物，但“渎神者”阿蒙也有天使之王的位格！


    安吉尔越想越是心凉，尤其是今天中午格尔德鲁夫在回答安吉尔关于“刺激”的问题时，不自主抬起了右手又偷偷放下，当时她认为只是不经意间的动作习惯，但现在回忆起来，很像是下意识扶单片眼镜的动作前置。这让她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想指向了正确的答案。


    瞬间，安吉尔感觉身旁的灰尘，窗外的夜色，甚至是无处不在的“律法”，都成为了阿蒙的分身，偷偷戴上了水晶单片眼镜。


    和邓恩队长的“仪式感”，和克莱恩的恶作剧不同，这次是在右眼！


    好在创伤后的应激障碍来得快去得也快，安吉尔迅速冷静了下来，脑中又冒出一个个疑问：


    阿蒙的分身来到“幽灵帝国”，寄生、替换了原本的执政官，是为了什么？


    祂十四年前就做到了这一切，又为何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继续履行自己的职责，直到安妮来到这里，才想要卸下身上的重担？


    因为……“执政官”的身份，反而阻碍了祂接下来想要做的事？还是说如果安妮答应了祂的请求，就会出现某种非常不好的事？


    祂利用野鸟窥探我，这是否违反了“窥探隐私”的禁令，还是说执政官有一定的豁免权？


    但如果是这样，祂为何不大大方方地利用“秩序之手”的力量监控全城，而是要用这种容易被人发现的手段？


    越想越是头疼，安吉尔下意识就想念诵愚者先生的尊名，请祂传递信息给居住在另一个街区的“世界”克莱恩，让他知道这件事，和他讨论阿蒙分身的真正目的。


    旋即，她就想起了在“希望之城”中，这属于祭拜邪神的行为，毫无疑问是重罪，最高可以判处死刑。


    恐怕她念完第一句尊名，警告就会出现，第三句尊名脱口而出之前，“死刑”将随之到来。


    而直接前往克莱恩的住处也不太妥当……“执政官”阿蒙或许只是按照惯例寄生一只野生动物来看看昨天来到这座城市，刚刚成为正式居民的我们，毕竟他至少十四年前就来到了“希望之城”，而那时我和克莱恩的原身只有几岁，祂不可能特意防范我们的到来，也不知道我们在三个月前曾消灭了贝克兰德的那些分身……


    安吉尔大脑快速运转，内心逐渐冷静，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躺在了床上，闭上了双眼。


    但在幽邃、黯淡的镜中世界，另一个安吉尔的身影缓缓勾勒而出，她表情还有些呆板，双手却迅速合十搭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海盗畏惧的女王，灵界之舟的主人，万千舰船的梦魇，痛苦与绝望的化身……


    “我向您祈求，祈求您的注视与帮助，我在‘幽灵帝国’内的城市中发现了阿蒙分身的踪迹，祂已经成功寄生、替代了这里的执政官……”


    将今天发生的事尽可能精简地通过祈祷告知自己的本体后，安吉尔的镜子替身乖乖地站在镜面之后的阴影区域，等待着回应。


    而真正的安吉尔耳畔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祈祷声，那需要进入镜中世界才能倾听、回应，但她没有任何动作，仍旧侧躺在床上，如同已经沉沉睡去。


    但她也在默默等待着自己镜中人的回应。


    正常而言，她会立即收到指向我的祈祷，但不一定会马上回应……唔，她如果真的像之前所说没有窥探我的生活，恐怕会等待一阵，发现我并没有给予回应，才会“接过”祈祷……


    安吉尔脑中一个个念头闪过，直到大约十分钟后，那如同呓语的祈祷声才消失，旋即，镜中世界的替身耳畔传来和她一模一样的声线：


    “我知道了，找机会让你的替身在那个‘执政官’附近祈祷，我可以通过‘灾祸之城’的位格，确认他是否被寄生、替换……这只限能看出异常的变化，如果是‘无面人’那种直接改变肉体的能力，是看不出来的。”


    这就足够了，阿蒙应该是依靠“深层次寄生”完成对执政官格尔德鲁夫的控制的，而这位倒霉的本体在安妮和乔治娜的视线中都在普通人的“位置”，祂大概率只能使用偷盗者方面的能力，以及间接控制“秩序之手”进行执法，镜中人应该可以“看”出他是否真的被寄生……唯一的问题在于，在多近的地方祈祷，才能让镜中人看到他？


    仿佛在回应她的疑惑一般，替身又听到了一句补充：


    “这座城市压制了祈祷所获得的视野，你需要让替身在三百米内进行祈祷。”


    三百米，那选择的空间就大太多了，我甚至以为要当面进行祈祷……安吉尔的替身长舒一口气，而本体则嘴角微微翘起。


    “赞美‘金色女王’。”


    替身低头回应了一句，随后啪地一声在镜子碎裂的噪音中消失了。


    ————


    “你怀疑‘执政官’格尔德鲁夫……是阿蒙的分身？”


    克莱恩家中，他一边冲泡着安吉尔买来的咖啡粉，一边低声反问道。


    这个惊人的消息让他整个人都头皮发麻，感觉全身都如同濒临失控般钻出了大小不一的疙瘩，产生了空气里漂浮着各种形态的阿蒙分身的幻觉。


    毕竟有一个阿蒙出现在了明处，就代表着暗处有了上千个。


    要不是昨晚克莱恩才通过秘偶对“海神”的祈祷，通过灰雾的位格观察过尼莫的家附近，不经意间看到了周围居民的住所，他甚至会怀疑整座城市的居民都已经成了阿蒙的分身，只剩自己这几个刚刚拜访的“外乡人”还活着。


    见他脸色逐渐变白，安吉尔不禁安慰道：


    “不用太担心，我认为‘执政官’阿蒙应该也受到了这座城市的限制，否则祂不可能留下我们这些对祂可能产生威胁的高序列非凡者，而且祂昨天对我的窥探也很保守，像是那种例行的调查……祂应该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


    经她提醒，克莱恩也冷静了下来，倒好两杯咖啡回到桌旁，递给安吉尔一杯，看着她利用寒冰魔法让滚烫的咖啡冷却到适宜的温度，才送到嘴边抿了一口，说道：


    “确实如此，祂很可能是十四年前来到这里，并导致律法最后一次修改的‘元凶’，而我们之前那位来到‘希望之城’的尼莫先生只有六年前的外界情报，不可能知道我们近一年的作为……”


    不光这个分身，就连外界的阿蒙本体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的一队分身栽在了他们手中，否则早就有新的分身来贝克兰德寻找他们了。


    对这座小城市出产的咖啡香醇的口感有些惊讶，克莱恩又抿了一口咖啡，随后继续问道：


    “但是，‘执政官’的异状仍然需要调查清楚，否则我们对抗法律、重创‘秩序之手’的目的就无从谈起了……你找到了什么方法吗？”


    “我的镜中人说她有办法，但需要在格尔德鲁夫身旁300米内向我祈祷，她才能借助回应看到对方身上有没有异常。”


    安吉尔把昨晚念诵自己尊名，借此联系上“灾祸之城”中的镜中人的经过告诉了他。


    好计谋，跟我利用秘偶向“海神”祈祷的办法差不多……但我可以通过灵体进入灰雾来亲自处理，她不能利用镜中世界离开城市区域，只能依赖镜中人的帮助……克莱恩有些惊讶，旋即笑了起来。


    安吉尔好奇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虽然替身会在镜中世界祈祷，但过近的距离仍然可能遭到阿蒙分身的注视，所以我们要找到分散祂注意力的方法……”


    “你是说，今天傍晚的‘外乡人’聚会？”


    克莱恩如心意相通般，立即想到了这一点。


    “没错，届时大部分城内的非凡者都会在尼莫家中聚会，这肯定会引起执政官的关注，不管是祂本人徘徊在附近，还是派出昨天那样的野鸟、野猫，都会分散一定注意力，而我的替身则趁机在市政厅附近，在他下班的路上进行观察！”


    安吉尔微笑着说道。


    “另外，安妮、乔治娜和纳斯特并不会参加这次聚会，他们也能有效分散执政官的精力，安妮作为‘仲裁人’的天使，天然可能对这座城市，以及阿蒙的分身造成威胁，是祂的重点观察对象，而乔治娜签订契约后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开始在城市内闲逛，甚至还主动触犯了几次轻罪，受到了警告和罚款……她似乎有意在引起这种关注，或许觉察到了什么……


    “至于纳斯特，我今天早上遇到他了，这位海盗王买了些工具，说要前往郊外的陵园，至少今天晚上才会回来，他的行为在间接上帮助了我们……”


    “纳斯特去陵园干什么？”克莱恩好奇地反问，旋即自己点了点头，“难道他的父亲，大海盗萨维尼·所罗门真的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来到了这里？”


    “这可以事后问问他……但如果今天就要行动，我们要仔细制定一下计划……”


    安吉尔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说道。


    ————


    傍晚，安吉尔，克莱恩和秘偶丘纳斯身着正装，来到了公园南边的萨森街。


    这条街道全是外形差不多的住宅，此时有不少行人来往，见他们来到尼莫的家门口都好奇地望了过来。


    “看来不管律法如何规定，‘外乡人’还是会受到各种关注……”


    安吉尔无奈地笑了笑，第一次感觉自己因为身份而非外貌受到路人的注视。


    “这就是我们聚在一起的原因，”挂着26号门牌的黑色木门被打开，尼莫那头金色短发出现在门后，伴随着他有些调侃的声调，“请进吧，安吉莉卡小姐，还有这两位先生。”


    他同样身着正装的身体从门后走出，站在半高的阶梯旁，对内做了个“请”的动作。


    很绅士嘛，要不是昨天晚上我不小心看到了那个场景……克莱恩轻笑一声，友善地微微颔首，跟着安吉尔，带着秘偶丘纳斯走进了对方家中。


    与此同时，一道模糊的影子在旁边的窗玻璃上一闪而过，直奔不远处的市政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