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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四十五章 沈邡:这……甄铸,蠢才误我!

    扬州


    通州卫港的镇海军节度使甄铸,所领水师覆灭,且本人被俘的消息不胫而走,向着整个扬州和江南扩散,宛如在江南之地刮起了一场台风,吹的人脸上生疼。


    有的说,东虏大军已经通过海船大举登陆江南之地,朝廷大军节节败退。


    有的说,这是东虏要效仿大汉朝先夺南省财赋之地,再以之席卷天下。


    一时间,扬州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甄家庄园之内,典雅秀丽的庭院当中,楚王妃甄晴从梨花木椅子上站起,呆立原地,玉容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分明听得来自江北大营打探消息的下人叙述,面色大变,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四叔领着镇海军一万多水师,竟然连半天都没有撑住,大败亏输,而且连自己也折在军中,这怎么可能?


    甄晴只觉遍体生寒,心头蒙上一层厚厚阴霾,这下子甄家真是屋漏又逢连夜雨,破船转遇打头风。


    第一时间,花信少妇就是想到了贾珩。


    是的,那个混蛋,他一定有办法!


    甄晴念及此处,正要吩咐着女官前往江北大营,忽而又觉得此刻去寻着人不妥,而后,就在这时,从庭院中来了一个嬷嬷,急声禀道:“王妃,三小姐和四小姐回来了。”


    说话之间,几个丫鬟簇拥着三小姐甄兰以及四小姐甄溪进得花厅,两姐妹脸色都不大好看,雪腻俏丽的蛋儿上,分明见着惊惶失措之色。


    甄晴连忙迎了上去,拉过两个妹妹的胳膊,追问道:“三妹妹、四妹妹,永宁伯呢?”


    甄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大姐,珩大哥那边儿已派了兵马前往应援叔父,让我过来给你报信,四叔还有镇海军出事儿了,被东虏还有海寇击败,现在生死不知。”


    甄溪闻言,泪眼朦胧,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分明还挂着泪痕,刚刚已经哭过,娇俏的声音因为哭腔带着几分委屈巴巴道:“大姐,爹爹兵败被俘了。”


    甄晴问道:“你珩大哥怎么说,你爹爹还有救回来的可能没有?”


    “不知道。”甄溪螓首摇了摇,目光楚楚动人,分明陷入一股悲伤情绪之中。


    甄兰接过话头,柔声道:“珩大哥没有说,只是派着水师应援通州卫港去了。”


    按她估计,四叔是回不来了。


    其实心底说句冷血的话,四叔被俘虏还不如战死了,还能得个忠勇可恤之名,现在落在敌手,万一再变节投敌,只怕甄家满门都要受他连累。


    念及此处,甄兰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


    甄晴闻言,妖媚、艳丽的玉容上见着担忧之色,低声道:“只怕这事太太知道后,不知又怎么着呢?”


    还有那个混蛋,这般领兵过去,别出了什么事儿才好。


    甄兰道:“大姐,扬州这边儿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金陵,老太太怎么都会知道的。”


    以甄老太君的岁数以及身体状况,原本就强撑着,只怕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甄晴叹了一口气,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提扬州一片人心惶惶,却说贾珩与江北大营的六千水师,两千步卒,率领浩浩荡荡离了水寨,向着通州卫港驰援而去。


    及至傍晚时分,暮色低沉,一轮大如圆盘的明月高悬中天,船舷之侧的水声就“哗啦啦”响个不停。


    “多铎为了报仇,说不得联络了不少海寇,江浙之地的海寇加起来就有一两万人了,这仗在水上不好打。”陈潇看向那站在船首,按剑而立的少年,低声提醒道。


    眼前少年并非纯正的水师将领,也不知会不会水战。


    贾珩沉声道:“与朝廷正面相抗,这些海寇还不敢,而且彼等以利而合,如是仗打得顺风顺水还好说,可一旦战局相持,心思势必动摇,一轰而散,关键还是看多铎手下的精兵。”


    他对水战并不生怯,但如今的火器时代,用俞大猷的话说,以船多胜船少,以大铳胜小铳,倒也不用拿着卡片上船指挥。


    陈潇想了想,清眸幽幽,柔声说道:“那伱心头有数就好。”


    贾珩看向陈潇,低声道:“通州卫港有大量船工、水卒、战船,不能有失。”


    战船停泊之地一般都有水寨,用来整修船只,供水卒日常生活,而且也不能离着县城太远,如果通州卫港失陷,以多铎的狠辣,为了削弱陈汉,多半将战船焚烧一炬,屠杀、劫掠船工。


    陈潇道:“如是江北大营未得整饬,只怕海寇势如破竹,打入金陵也未可知。”


    贾珩皱了皱眉,道:“真要打入金陵,只怕天下震动。”


    敌寇打进金陵,沈邡和甄家自是在天子怒火之下荡然无存,但他为军机大臣,其实也难辞其咎,起码京城之中都要沸反盈天。


    因为,现在他在扬州统领江北大营,岂能坐视虏寇过境扬州,直抵金陵?


    所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通州卫港失陷。


    可失陷之后,想要再行反击敌寇,就需要再积蓄力量。


    这般思忖着,天色近得酉时,随着瞭望的水手过来禀告,船队已驶入通州卫港。


    其实,贾珩举目望去,已见得水寨前已是一片火海,几乎红透了江天,喊杀声随着海风遥遥传来。


    分明是多铎这边儿,待着船只以及水师稍作休整之后,马不停蹄,吩咐着船只向着通州卫港进发,与通州卫港水寨留守的兵卒动起手来。


    通州卫港之内还有四千留守的水卒,再加上溃败而归的水卒船队,大约有着六七千人。


    多铎分明以连环船逼近水寨,然后将前船的火油点燃,用以焚烧着通州卫港的水寨。


    而通州卫港的行军主簿冯绩以及水军将军游击将军韦彻,两人谨守营寨,也从里间放火烧船,然后分兵于岸上圩墙,以火铳、弩箭、佛郎机炮轰击,分明是打着迟滞船只进港的目的,等待援兵的目的。


    贾珩面色凝重,吩咐道:“刘积贤,让鼓手擂鼓,摇动旗帜,让水将军领水师向着海寇驱逐。”


    大汉的船只也有炮铳,佛郎机炮虽然射程较短,没有红夷大炮那般威力巨大,但比起海寇而言,装备要多伤一些,火力要强上许多,侧翼而攻海寇舟船,将其逼退。


    如今江北大营的水师分为了三队,水裕因为有水战经验,这次也领着原江北大营原水师将领随军出战。


    这些水师将领除却原不涉贪墨军饷的军将外,还有三位中低阶水师将领。


    对于这三人,在贾珩承诺中,如是此次有功,可减缴一半饷银。


    刘积贤领了将令,吩咐鼓手擂鼓,在旗舰上摇动旗,随着江北大营的水师向着海寇的船队抵进,一时之间,廖阔的江面上,鼓声密如雨点,振奋人心。


    而后,水裕以及水师将领率领舟船,向着虏寇攻去,相比江南大营镇海军初立不久,缺乏训练,而江北大营的水师经过全面整饬,明显战力要强上许多。


    “轰轰轰!”


    “嗖嗖!!!”


    一时间,船炮火铳、弓箭齐发,在黑夜中带着火光扑簌簌向着东虏攒射而去。


    侧翼而护的四海帮大当家秦洞,见此,心头大乱,连忙向着中营猬集。


    另外一边儿,多铎也察觉到江北大营的援军前来,见得这一幕。


    苏和泰道:“主子,江北大营的援兵来了,下面的人挡不住了。”


    毕竟经过一天的战斗,不论是意志还是体力,海寇都消耗了不少,中间三家海寇还各自分出了五百人,登岸抢掠财货,在海门、苏州府等地登岸抢掠财货。


    多铎此刻只当未听见一般,眺望着数百米外的江北大营船只。


    因为是夜色笼罩,虽是皓月当空,但因为交手双手视线不清,故而并未接舷,对轰了一阵,海寇一方撑着小船的翻开,无数兵丁落水。


    怒蛟帮的大当家上官锐看向远处黑压压的桅杆,都是官军船只,心头生出一股惧意,走到多铎近前,说道:“王爷,天色已晚,士卒疲惫,不如先行鸣金收兵,明日再战。”


    多铎看向远处的官军船队,冰寒目光似乎穿越重重时空,落在那船首的蟒服少年脸上,情知遽然不能攻下通州卫港,只得低声道:“鸣金!”


    “铛铛铛!!!”


    随着铜锣敲响声在旗舰上响起,多铎所在船队离着通州卫港远远驶离,远处通州卫港水寨的火光也在视线中渐渐变小,直到在夜空中留出一线。


    陈潇眺望着借着月光逃跑的船队,低声道:“要不要派人去追?”


    贾珩沉声道:“我们兵力不占优势,先派出一队人去救火,我们在这儿等着,严阵以待。”


    就在这时,近在眼前的通州卫港几是一片混乱,江北大营水师进去反而容易自乱阵脚,说不得,多铎又让手下舟船去而复返,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于禁收拢乱兵,也没有直接引乱兵入寨。


    却说多铎这边儿,舟船驶出五六里,目光仍没有从身后的通州卫港方向收回。


    “主子,汉军没有追来。”苏和泰低声说道:“主子,该用晚饭了。”


    多铎有些不甘说道:“先回海门。”


    经过连番战斗,船上兵卒的确都疲惫了,而且也不适宜再战,等养精蓄税,就登陆沿江两岸的太仓、嘉定抢掠。


    过了半个时辰,看向远远渐渐扑灭的火焰,贾珩眉头微皱,对陈潇说道:“咱们两个进卫港看看。”


    通州卫港的水师、舟船都需要补充进江北大营。


    金陵,甄宅


    福萱堂中,灯火通明,人影憧憧。


    甄老太君歪靠在一张铺就着软褥的床榻上,刚刚用过饭,问着甄应嘉的夫人甘氏,说道:“两个丫头还没回来?”


    甘氏笑了笑,说道:“老太太,我刚才还在说呢,晴丫头带着他们两个去扬州,他三叔说诗会怎么见不到人了。”


    甄老太君笑道:“兰儿定了人家,今年本来想让溪儿也定下,不过也不用担心,溪儿年岁还小。”


    下方坐着的甄宝玉轻声说道:“老祖宗,三妹妹和四妹妹都要嫁人。”


    “你四妹妹再过两年就该许人家了,现在早先定着。”甘氏笑着说道。


    甄宝玉闻言,心头不悦,但也不好说着什么。


    就在这时,忽而从外间传来一阵骚乱。


    甄老太君皱了皱眉,问道:“外面怎么这般吵闹?快过去看看。”


    这时,一个嬷嬷出了厅堂,面色惊恐,迎着甄老太君和甘氏的目光注视,一时间想开口,却又有些不敢。


    甄老太君见此,苍老眼眸中现出一抹凝重,心头忽而生出一股不妙的预感,问道:“怎么了?”


    在积威甚深的甄老太君面前,那嬷嬷只得硬着头皮道:“老太太,出事儿了,外面都在说,四爷领着镇海军在通州迎击海寇,吃了大败仗,人也被贼寇俘虏了。”


    甄老太君闻言,恍若晴天霹雳,张了张嘴,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人事不知。


    甘氏见此,急声唤道:“老太太……”


    顿时,福萱堂中一片大乱,唤郎中的唤郎中,近前掐人中的掐人中,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而正在庄园的宜春园之中,吃酒宴着族中子弟的甄应嘉、甄韶、甄轩三人,皆是听到了消息,纷纷前来福萱堂,听说甄老太君晕厥,无不大惊失色。


    直到子夜时分,福萱堂外间的庭院中,已是挤满了满满当当的甄家人,除却北静王妃甄雪外以及甄韶的夫人、甄轩的夫人都在等候。


    甄珏、甄璘等媳妇儿,还有其他侧室的哥儿和姐儿,聚集在厅堂中,面带悲怆之色。


    随着一道“哼哼唧唧”的声音,甄老太君幽幽醒转过来,脸色难看,中气虚弱道:“嘉儿。”


    “母亲。”甄应嘉正在近前,老泪纵横,近前唤道。


    甄老太君视线模糊,颤颤巍巍道:“你四弟他……”


    甄应嘉面带苦涩,说道:“母亲不要为四弟挂心了,母亲万万保重身子才是。”


    甄老太君拢了拢目光,掠向一张张神色焦急的面孔,无力地伸着一只手,唤道:“嘉儿,快去请珩哥儿。”


    甄家众人:“……”


    “母亲,珩哥儿带了江北大营的水师向着通州卫港去了,能将四弟救出来的。”甄应嘉连忙道。


    甄韶宽慰说道:“母亲,四弟他现在落在东虏手里,等江北大营取了胜,未尝没有一线生机。”


    甄老太君颓然说道:“甄家完了。”


    此言一出,恍若在厅堂中刮起了一股冷风,什么完了?


    甄应嘉轻声道:“母亲何出此言?”


    甄雪也凝起秀丽黛眉,看向甄老太君,心头却已是涌起诸般猜测。


    甄老太君道:“传到京里,只怕圣上震怒啊。”


    此言一出,甄应嘉与甄韶对视一眼,都是从对方眼中看到凝重和恐惧。


    甄雪婉丽眉眼中,也浮起一抹担忧。


    他领着兵马去迎击海寇,也不知怎么了。


    两江总督衙门


    已近子夜时分,满月悬于中天,值此佳节之时,厢房之中却灯火通明,孤影映窗。


    因为沈邡之妻大郑氏回娘家探亲,此刻书房之中就只剩下两江总督沈邡,坐在红木书案后,拿着一本奏疏翻阅。


    这是当年陈奏于上的奏疏,主要叙说着江南赋税的收支情况,为此得到如今天子的赏识,得以出任两江总督这样天下有数的封疆大吏。


    而在这时,伴随着轻盈的脚步声,沈邡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容颜俏丽,身段婀娜的少妇,手中提着一红色漆木食盒,里面自是放着热气腾腾的汤碗。


    沈邡诧异问道:“妹子怎么过来了?”


    来者不是旁人,分明是小郑氏,前河道总督高斌的妻子。


    郑氏轻声道:“见兄长书房亮着灯,想着兄长还在处理公务,我给兄长熬了一碗银耳莲子羹。”


    沈邡放下奏疏,看向郑氏,轻声说道:“有劳了,这等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了。”


    小郑氏说着,走近书案,放下食盒,从中端过银耳莲子羹,道:“下人笨手笨脚的,未必知道兄长的喜好。”


    说着,拿着勺子盛放在一个瓷碗里,语笑嫣然,素手调羹。


    小郑氏虽着一身简素孝服,秀郁发髻上也只有一根别着白色珠花的簪子,但那张妍美的脸蛋儿上却涂抹着淡淡胭脂,眉眼之间自然流溢的未亡人风韵,柔美动人。


    小郑氏抬眸看向沈邡,问道:“兄长最近在忙些什么?”


    沈邡道:“这几天一直在忙着江南大营整饬的事儿,江防需要梳理、巩固了。”


    说着,意识到眼前妇人可能听不大懂这些,遂顿口不言,却见小郑氏低头之间,秀颈之下,幽深沟壑现出,大片肌肤雪白晃眼。


    沈邡眉头皱了皱,将苍老目光转过一旁,但阵阵扑鼻幽香从郑氏身上飘荡过来,让人心猿意马。


    不过很快就驱逐一旁,毕竟是四五十的人。


    小郑氏将端好的银耳莲子羹,递将过去,珠圆玉润的声音恍若清水流淌过手心,道:“兄长,给。”


    沈邡点了点头,伸手接着道:“我来就好……?”


    “哎呀。”小郑氏惊讶说着,分明是一个不慎,羹汤落在沈邡的怀里。


    “兄长……”小郑氏连忙作势伸手拿出一方手帕,想要帮着沈邡去擦着腿上的粥迹。


    沈邡眉头紧皱,连忙起得身来,摆了摆手道:“没什么,我换身衣裳就好。”


    作为一省封疆大吏,什么场面没有见过,如何不知这是小姨子正在勾引自己。


    只是,他饱读圣贤之书,将来还要上佐君王,调理阴阳,立功、立言、立德,岂能有此白玉微瑕?


    小郑氏抬眸看向沈邡,春山黛眉之下,眼波流转,宛如秋水泛起涟漪,柔声道:“兄长,真的这般狠心吗?”


    沈邡默然片刻,沉声道:“贤弟他尸骨未寒,弟妹这般……”


    说到最后,也觉得话有些重,顿住不言,但其意却自明。


    小郑氏娇躯一颤,泪珠滚滚,呢喃道:“兄长,我夫君他冤啊。”


    沈邡正要出言,忽而就听得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旋即唤道:“老爷,江北递送而来的紧急军情。”


    沈邡闻言,心头一惊,不理梨花带雨的小郑氏,连忙迈步向着门外而去,从那家仆手中迅速接过军情奏报,借着廊檐上悬挂的灯笼阅览,脸色霍然大变,连拿着公文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甄铸,蠢才误我!”沈邡心头又惊又怒,急声说道,几是跌足长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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