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化工设计院。


    院办工作人员邢秀引着高凡走进一间办公室，来到一名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看杂志的男子面前，给他介绍道：“高经理，这位就是廖工。”


    说罢，她又转向那男子，说道：“廖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鹿坪地区沧塘县沧化科贸公司的经理高凡，是化工厅的徐厅长介绍过来的，说是找你有事。”


    后一句话，她是必须要强调一下的。老实说，如果没有徐盈事先打过电话给她的领导，也就是设计院的办公室主任，邢秀是绝对不会给高凡一个好脸的。一个半大孩子，能有啥正经事，有这闲工夫，你不应当去动物园看猴子吗？


    可有徐盈的电话在先，邢秀就不得不对高凡客气有加了。她也弄不清楚高凡这个经理是啥来头，沧塘在茂林省也算不上是一个值得引起关注的县，甚至如果不加上鹿坪地区作为前缀，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个县是在什么地方。


    高凡过来，指名道姓要找这位名叫廖德荣的工程师，却不肯说有什么事情，邢秀也不便细问，就只能把他带过来了。


    “你找我？”廖德荣抬起头来，看着高凡，有些狐疑地问道。


    “您就是廖德荣老师吧？”高凡问。


    “我叫廖德荣，不过不是什么老师。”廖德荣极不给面子地纠正道。


    高凡笑笑，说道：“那我就称您一句廖工吧，我的确是有事找你。”


    “什么事？”廖德荣问。


    “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谈？”高凡说，随即转头看着邢秀，并不说话。


    邢秀看懂了高凡的暗示，那就是需要她给安排一个谈话的场所。她心里觉得不痛快，但也只能绷着脸说道：“要不你们到会议室去谈吧，我去给你们开门。”


    把高凡和廖德荣二人带到会议室，邢秀也没兴趣给他们倒水，说了句“你们谈”，便转身离开了。


    高凡看着邢秀走出会议室，听着她的高跟鞋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回过头，笑着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廖德荣说道：


    “廖工，冒昧打扰了，我今天来拜访您，是因为看到了您在《茂林化工》上发表的一篇文章，叫‘市基化合物在维生素e工业合成中的应用’，您还有印象吗？”


    “那篇文章？”廖德荣皱了皱眉头，“那是好几年前的文章了，怎么，你觉得有啥问题吗？”


    高凡没有介意廖德荣的冷澹。事实上，在他来瑞章之前，曾去向周晓芸了解过化工设计院的情况，周晓芸的评论就是这个单位的人都有些毛病，大致是因为待遇不好，所有的人都对现实不满，对谁都是一副别人欠了他们八吊钱的模样。


    80年代初，中国社会正经历着从传统计划体制社会向商品经济社会的转轨，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种转轨中获得了好处，生活水平有非常明显的提高，但同时，也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是转轨的牺牲者，别人获得的好处比自己要多得多。


    所以，愤愤不平的心态，在社会上非常普遍，体制内的人员尤其如此。省化工设计院原先算是化工厅系统内一个还过得去的单位，但这几年系统内工业企业的自主权加大了，能够自己谋一些福利，化工设计院没有啥资源，福利反不如工业企业，职工有怨言就更是难免的了。


    高凡自忖并没有得罪化工设计院的任何人，所以也不用在乎对方的态度，他问道：


    “没啥问题。我只是想问问廖工，这几年时间里，您对这个课题有什么进一步的研究吗？”


    “没有！”廖德荣回答得非常坚决。


    “那么，您有兴趣再做一些进一步的研究吗？”


    “为什么？”


    “因为……我可以出钱啊。”


    “你？”


    廖德荣这才开始认真地打量高凡，看了一小会，他问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刚才邢同志不是已经介绍过吗，我是沧塘县沧化科贸公司的经理。”


    “你们公司是干什么的？”


    “搞化工的，化肥，催化剂，表面活性剂，煤化工，合成树脂，还有其他一些，总之，什么能赚钱就搞什么。”


    高凡笑呵呵地回答道。作为两世为人的他，有着足够好的涵养与自信，根本不屑于与眼前这些智商欠费的人置气。


    廖德荣有点懵，高凡的这个介绍，非但没有让他明白什么，反而让他更湖涂了。他继续问道：“你们公司有多大规模？”


    “这个怎么说呢？”高凡似乎有点苦恼的样子，“就这么说吧，我们做的其中一个业务，表面活性剂，今年估计能实现15亿日元的出口创汇。”


    “有这么多！”廖德荣终于有些动容了。


    日元不如美元值钱，甚至不如人民币值钱，廖德荣是知道的。但“15亿”这样一个数量级，还是足够让他觉得震惊了。这么多日元，换成人民币，怎么不得有……，呃，还真不知道汇率，反正肯定是很多很多了。


    照眼前这位自称经理的半大孩子说，还只是他们的其中一项业务，这个沧化公司，怎么不得有个几万人的规模？此前自己怎么没听说过呢。


    “你是这个公司的经理？”廖德荣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是的，公司一把手。”高凡牛烘烘地答道。


    廖德荣无语了。高凡是邢秀带过来的，邢秀还专门强调说，这是化工厅的徐厅长打过招呼的人，显然不会是骗子了。


    但如果不是骗子，怎么可能这么点大年纪，就成为一家如此大的公司的经理呢？对方还专门强调说自己是一把手，这就避免了那种“经理满地走”的误解。


    廖德荣有心问问高凡是怎么当上这个经理的，是不是有啥关系，但他跟高凡一点都不熟，这种问题怎么可能问得出口。


    无奈何，他只能讷讷地问道：“那么，高经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高凡把手一摊：“我刚才说了，我想出钱，请你把用市基化合物作为催化剂合成维生素e的课题研究下去，或者说得更明白一点，就是完成它的工业化应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