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可以说，凉山州飞播造林工程可以继续下去了呢？”周至想起另一个问题。


    “我们觉得调整一下飞播的时间，另外采用一种营养包衣技术，将种子预处理一下，能够提高出苗率，使之生长茁壮，并且能够从周围土壤中吸收更多的水份，这样就能提前发芽，等到雨季来临的时候，松树苗根系已经变得发达，就不再容易被冲跑了。”


    “要是可行的话我们就给自治州里打报告，好像飞播造林到现在一共也有花了两千多万，到现在也极大改善了两河水土涵养条件，总体来说算是投入少见效大的项目，只不过周期太长，有点不显山不露水罢了。”


    “嗯，现在有了科学方法，成效应该更大。”李璐指着浑浊的美姑河：“说不定哪一天，美姑河就浑水变清水了。”


    大家就这样边聊边前进，在清新的空气和已经从夏日的酷辣转为温暖的阳光中转到了另一条大河的河谷中。


    安宁河是能够通木排和小船的河流，在美姑河与安宁河的水口那里，毫无例外地座落着一个小乡村。


    这里叫做洛俄依甘，在美姑和昭觉两县的交界之处，洛俄是彝人的一个姓氏，而依甘是河滩的意思，所以这个村子，本来就是“洛俄家的河滩”的意思。


    这里看得出来曾经热闹繁华过，一般这种地方都是水陆转接的重要地区，就和夹川的地位相类似，在古代这里就是汉族文化触角能够延伸至的最远的地方，商人们会在这里用带来的盐茶瓷器，交换这里的铜、孔雀石、药材和兽皮等土产。


    不过现在自然是没落了，只剩下了沿街石板路和两侧的木楼，土楼，用远比联和乡老乡们宽绰的老旧住房，展现着这里曾经有过的辉煌。


    这里也是有毕摩的，不过比老赤日低一级，老赤日这次过来也不仅仅是陪着娃子们看濮苏乌乌的，他是应当地毕摩的邀请，要去一户人家看望病人的。


    病人很瘦弱，见到老赤日就流着泪，说自己已经没有多的想法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这是一位癌症病人，晚期，已经被家属从医院里接了回来，医生说已经转移，没有什么治疗的必要了。


    老赤日一边用低沉稳定的语调安慰着老彝人，一边答应了他的要求，用带来的艾棒熏软病人身上一些部位后，然后取出几件形状奇怪的砭石，一边吟诵着经文一边在病人身上刮按了起来。


    没多一会儿，饱受病痛折磨的老彝人，呼吸变得平稳均匀起来，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睡着了！


    重新给老彝人盖好被子，老赤日叹了一口气，把家属叫到一边，让他们准备料理后事，然后老人家想吃点什么也尽量满足，总之就是时日无多了。


    病人家属似乎也早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甚至还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对于穷苦的人家来说，知道预料中的结果不久就会到来，这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周至在一边默默地用录像机记录下了这一切。


    等到从病人家里出来，马队变得有些沉默了，或许是病人家里贫困的条件，病人的衰老瘦弱，引发了大家的同情之心，这样的同情之心又被老赤日带有宗教仪轨的按摩治疗给放大化了，好像是刚刚经受了一场精神洗礼。


    “我还是离毕摩的境界差着太远，见不得这些。”周至也嘘了一口气：“对于知识的掌握，固然是毕摩区别于普通彝人最大的地方，然而毕摩身上有些东西，又不仅仅是用知识可以填补的。”


    李璐，梁光平和刘洪涛三人听得连连点头，表示感同身受。


    “生事归药妈儿，死事归毕摩。”老赤日微微一笑：“每一位毕摩都要修成铁石心肠，用天地的眼光来看待人的世界。”


    “雪子十二支当中，天地独独给了人太多，因此最后回归天地之前，人就要经历得更多。不舍和遗憾本来就是天地给得太多养出的‘人毛病’，临走之前，人就得受着。”


    周至也不知道这样的理解是不是属于宗教中的“原罪论”，不过被老赤日这么一说，好像跳脱到了另外一个层次，可以用另一种眼光来看人间之苦了。


    起码刚刚悲伤的气息被冲淡了不少。


    不多一会儿，马队来到了一个吊桥边上，老赤日让大家都下了马，他赶着马儿先过桥去，然后让周至领着大家步行过桥。


    过了吊桥，就来到一个山谷的入口，这个山谷有点特殊，周围山上都光秃秃的，最多都是灌木，只有它后面的大山郁郁葱葱，长满了高大的常绿林和茅草。


    这样的原生林大山是野生蘑菇的优良产地，看得周至食指大动。


    山谷里的景象又不一样，地上是一种匍匐生长的串生野草，叫做铁线草，在这个铁线草原上，矗立着几个巨大的乌龟一样黑黝黝的堆砌物。


    “到了，这些就是濮苏乌乌了。”


    前方是三座巨石堆成的巨石墓，墓室的结构比较简单，就是用大石头立成几面矮墙，然后再用一块巨大的石头放在矮墙上面，制作出屋顶。


    但是这些巨石每一块都至少五六吨重，而作为压顶的石头更重，最大的一块周至估算不下二十吨！


    考虑到当时的人们最先进的工具不过是磨制石器而已，如何将这些巨石搬运到一处竖立起来，再将重达二十吨的巨石运到它们顶上去，这就当真令人瞠目结舌了。


    这三座石墓并没有复活节岛巨石阵那般高大，只有两三米高，有两座的墓室是长方形，一座墓室内部长度两米多，宽不到一米，顶部只盖了一块大石头。


    另一座就要大得多，墓室内部长有七八米，宽有两米五，门下还有三层石阶，顶部也不是一块巨石，而是一列七块，墓室内还用碎石做过装饰。


    第三座是中间最大的那一座，形状如同圆丘，直径有十多米，顶上盖着一列好几块大石，再加上一个数十吨的大石头压在最上，颇为宏伟。


    所有人见到这三座石墓，心中都不禁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