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讲解,一边专注地对古画揭裱,丝毫没有留意到周围一干大佬们惊喜的目光。
这个行当主要都是靠师徒传承,大师们研究的是“技艺”,而不是“历史知识”和“理论研究”,很多在这一行当里淫浸了一辈子的老人,都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这一行最初起源的推断,从理论高度进行的讲解。
周围的画家们就更是如此,虽然绘画与装裱没法分家,但是他们也只关注师傅们的技术如何,最多对纸张笔墨有点讲究,更不会去研究这一行的来龙去脉。
所以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到了明代,随着江南变得丰足,扬州成为文化中心,书画装裱行业也已经进入成熟期,这个时候就有人称呼书画装裱师为‘画郎中’,就像医生是给人治病的职业一样,‘画郎中’,也是已经能够给书画治病的职业。”
“在这个时期,扬州出现了一位装裱大师,叫周嘉胄,而且他学术水平还颇高,将装裱工艺写成了一本专著,这也是我国的第一本成系统的书画装裱专著,《装潢志》。”
“在《装潢志》以前,关于书画装裱的论述,向来只能在古人的笔记当中见到只鳞片爪,《装潢志》全面总结了装潢经验,从理论到实践,对装裱工艺的重要性,工作态度,技艺标准,都有了全面的描述。”
“周嘉胄字江左,明万历、崇祯时扬州人,卒于清顺治年间。晚年寓居南京,与盛胤昌等人合称‘金陵三老’。”
“他在《装潢志》中阐明了装裱之优劣关系到‘名迹存亡’,提出装裱良工应具备‘补天之手,贯虱之睛,灵慧虚和,心细如发’四项标准。”
“他还倡导书画鉴赏家和装裱匠师应该密切配合,批评了当时有的工匠忽视质量、偷工减料的做法,主张继承和发扬优秀的传统技艺。”
“到目前为止,我们从事书画修复的原则还是没有超过这本书的规定,书中有关书画装裱的指导思想和基本技法,对今天的书画装裱仍有重要的借鉴价值。因此该书堪称一部对古书画修裱描述准确、裒辑精审且文笔巧妙的著作。”
“明末清初时,扬州装裱技艺就已形成独特风格,与‘苏派’,‘京派’,并称‘天下三大流派’,尤以‘善仿古装池,擅长揭裱古画’闻名于世。”
“清人吴其贞《书画记》云:“扬州有张黄美者,善于裱背,后为梁清标家装。”
“梁清标字玉立,明崇祯进士,清顺治、康熙时任兵部、礼部、刑部、户部尚书等。他在诗词文章方面才华出众,在书画收藏鉴赏方面也颇有造诣。梁清标对书画装裱极为讲究,是康熙收藏鉴定的得力助手,而扬州装裱师张黄美是其好友。”
“到了乾隆年间,根据李斗《扬州画舫录》记载,当时有多达五百多位知名画家活动于扬州,书画艺术的兴旺,促进了装裱艺术的繁荣与发展。”
“许多这个时代文人的笔记里,出现了一個装裱行的重要人物,叫叶御夫,因得到‘唐人熟纸法’而技艺超绝,善治旧绢,成为扬州派装裱的先导。”
“《扬州画舫录》称他‘家住北柳巷’。‘良熟纸法’,擅长裱治破绢本,‘旧画绢地虽极损至千百片,一入其手,遂为完物。然性孤直,慎结纳,不以轻许人’。”
“叶御夫认为古代的名纸之所以有名,是加工方法的独特。手法当分作‘糨、打、煮、硾、金、银、粉、蜡’等各种做熟的方法,要的是使纸变得坚实、柔润、紧密、绚烂,便于书写绘画。”
“精研此法以后,叶御夫成为了扬派装裱的集大成者,形成了善裱旧、做旧,沿袭古雅之法,造就了古旧破损之画能够恢复原貌,仿制之作能与真品无二的绝技。”
“技法上,扬派讲求‘用糊如水、轻浆重排、镶缝平正、挺直劳实、拼花相应、宽窄统一、转边整齐’,流传下来七十多项专门技法。”
“其后的扬州装裱师,沿袭了叶御夫的传承,最终达到了‘补天之手、贯虱之睛、灵慧虚和、心细如发’的境界。”
“这一时期,扬州又出现了一位著述之人,叫周二学。”
“周二学为诸生,通诗文,善书,尤精鉴别,家中曾经豪富,所蓄书画甚富,但因为书画之癖,以致‘学殖渐荒,家计日消’。”
“为了研究书画,他撰写了一本《赏延素心录》,凡十则,可谓《装潢志》续篇。”
“书中记论了揭洗、补缀、装裱、糊法、题跋印记及画闩、画案、画匣等装帧讲究,以为书画装裱以清雅为尚,持论精当,简而有要。”
“与苏帮,京帮装裱不同,扬帮装裱历来以‘仿古装池’为其显着特点,扬帮修复字画,也从来不是用统一的一种手法去做这件事情,而是根据每张画不同的破损程度,有不同的修复方案。”
“到了民国时期,扬州不少装裱大师前往沪上、京城,扬派装裱技艺在各地传扬。”
“这个时期出了如号称‘绢本大王’善于修复绢本的刘道生,以及留在扬州,继续传承的刘道生的弟弟刘道林。”
“他们继承了扬装裱整洁秀丽之艺术风格,能够运用去污、揭禙、补残等技法,精心修补、装饰,对画面破损严重之处,能够衔接丝缕。从选纸到揭复,从调墨到接画意,七十二道工序,步步严谨,不容半点闪失。”
“而他们的徒子徒孙,更是远赴海外,成为了英国大英博物馆、美国休斯顿博物馆等博物馆的纸质文物首席修复专家。”
“比如严桂荣先生,就是沪上博物馆第一批从事古画修复的老先生,技艺非常高超,名声在外,曾为上海博物馆修复古画文物三百余件,包括王羲之唐摹本墨迹《上虞帖》、唐代孙位的《高逸图》》等。”
“据说有一年,大收藏家钱镜塘在一家文物商店重金购买了一件品相极差的宋代范宽的《山水晚色图》。由于这幅名迹不仅霉残有洞,而且题跋破断,印鉴失隐。为此,钱镜塘特请严先生帮忙。
“经过三次复裱,并对印鉴则采取‘火烤法’后,最终这幅作品经过严先生的妙手恢复了真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