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福留在这里待着，它不需要吃喝拉撒，所以只带了自己的充电器放在随身小抽屉里，便陪着封延在房间里发呆。


    它是个机器人，根本不会没话找话。


    “帮我按铃。”封延看着药液快没了喊它一声。


    莱福走过去，“做什么？”


    “打完针了，让护士过来拔针。”封延举了举手。


    莱福盯着他的手背半天。


    “卧槽！”封延忍不住喊了一声，于是飞快的按住滋滋冒血的手背，“你干什么？”


    “这么简单得事，干嘛麻烦别人？”莱福举着还滴答答往外冒药液的针头，“你只是坏了腿，又不是手也废了。”


    封延的心咯噔一下，他低着头，声音发沉：“你出去。”


    “为什么？”莱福并不想出去。


    “我让你滚！”封延突然大吼。


    门口的胡玄赶紧看过来，“封总……”


    封延盯着莱福，“你赶紧滚。”


    “我不。”莱福把针头一丢，任由它在空气中晃荡。


    它说：“你断了一条腿，是封延。你断了两条腿，还是封延。你就是死了，也一样是封延。”


    莱福的脑袋歪了下，似乎是不理解的样子，“事实就是事实，人类为什么，总是不能接受事实？”


    “我是瘸子！”封延的情绪有点失控。


    “那又怎样？”莱福还是不懂，“像夜莱，好多人骂她不是人，可她却觉得正常，因为那本来就是事实，她本来就不是人，你现在就是瘸子。”


    “那、又、怎、么、样！”莱福一字一顿。


    它原地转圈圈，“你还是很有钱，你还是很帅气，你还是很愚蠢，你还是封总，你还是夜莱的丈夫。你只是腿伤了，这样简单的事，你们人类，为什么会不开心？”


    “就是因为我可能会成为个瘸子，所以我不能接受，你一个机器人明白什么？”封延眼睛都是猩红的。


    莱福根本不懂委婉，分析半天他的话后，说：“机器人都能接受，你却不能。你是废物吗？”


    封延被噎了一下。


    莱福突然滑到他面前，“封延，第一个看不起你自己的人，是你自己，不是别人。”


    “连你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你指望谁，看得起你。”莱福的眼睛显示屏露出了发怒的表情，“你个死瘸子。”


    封延：“……”


    好想把它拆了，怎么办！


    “封瘸子。”莱福喜欢上了这个称呼，然后一天能叫八百遍。


    早上的时候，莱福像个闹钟一样：“封瘸子，起来吃饭。”


    “封瘸子，该打针了。”


    “封瘸子，该吃药了。”


    “封瘸子，该午睡了。”


    封延：“……”


    起初很生气，很愤怒，恨不得把它拆了丢回收站。


    可是后来叫着叫着他好像都习惯了，以至于莱福在这里的第四天，拿着第六只纸飞机交给他时，喊了一句封瘸子，他还抬头回应了。


    这就有点玄幻。


    封延没好气：“干什么？”


    “纸飞机。”


    封延看着那只纸飞机，眉头皱起。


    今天的纸飞机是红色的，搭配了一颗西瓜味的糖。


    床头柜上面摆了一排各种颜色的纸飞机，底下还放着对应的糖果。


    莱福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针线，它举着针线的样子，好像要把封延缝了一样，“可以把它们，串起来了。”


    六只纸飞机串起来，被莱福挂在了窗户前，风一吹，它没有发出声音，但在眼底留下了痕迹。


    再后来，莱福每天都能准确无误的接住从窗外飞进来的纸飞机。


    封延催促：“快看看。”


    莱福立马用铁臂支撑身体，它一下子跳上窗户往外看。


    可劲儿使大了，惯性使然，封延猛的闭了下眼睛。


    大约两秒钟左右，只听一声沉重的响声从窗户外传来。


    封延叹口气，“胡玄，去楼下看看莱福。”


    过了几分钟，封延看着门口走进来的机器人，没忍住笑了。


    连后面的胡玄都在努力憋笑。


    他不敢笑出声，机器人没有自我控制力，一旦触发了攻击技能，真容易把人打死。


    可是……


    莱福就那么站在原地，双眼显示屏上正印着两条毫无波澜的横线。


    它的脑袋摔的凹进去了一块，左腿也掉漆了，那样子，有点惨。


    封延笑够了，“你小心点啊。”


    “还不是为了给你看是谁丢的纸飞机。”莱福挪到他旁边，“我的显示屏，好像裂了。我看你，重影。”


    封延：“……”


    他给刘坦打了个电话，一边忍笑一边说：“回头找时间带莱福回工厂换个显示屏。”


    再后来，莱福跳上窗户往外看的时候，封延就在后面抓住它的腿。


    可毕竟是铁做的，封延差点被它拖到墙根底下。


    “你到底能不能看见一次？”封延皱眉。


    莱福下来了，声音有点刺耳：“你嫌弃我，你就自己看啊！”


    封延查监控了，可除了能看见纸飞机飞过，啥也看不见。


    到底谁总放纸飞机？


    封延在默默地数着。


    不知多少天过去，窗户前已经挂了两串纸飞机了。


    颜色各有不同，深深浅浅的。


    “颜色快用完了吧？”封延看着。


    “推你出去。”


    莱福带他出去透口气，恰逢那边儿童住院楼有孩子出来。


    “妈妈，那个人是瘸子吗？”


    都说童言无忌，可那位妈妈还是教训了孩子，“不许说别人，哥哥只是腿受伤了而已。”


    等他们走远，封延却没什么反应。


    好像被莱福叫习惯了，如今听别人这么一说，他心里已经毫无波澜。


    “不能正常走又怎样。”莱福机械化的声音仿佛带了温暖，“大不了，我当你的腿。”


    它把腿往空中一伸，“我这腿，铁的，谁有？就我有，跑的贼快，绝对带你体会一把空中飞翔的感觉。”


    封延再一次被他逗笑了，过了好久，他道：“谢谢。”


    莱福没听见，也没回应。


    -


    莱福陪了他半个多月，一大早，封延正在看有关于复健的书。


    正看着，突然一本书挡住了他的视线。


    封延推开，“莱福，你别闹。”


    可那书又挡住了他的脸，封延叹口气，扭回头，“莱福你……”


    剩余的话当即卡在了嗓子眼里。


    面前的女人跟记忆中一样漂亮，此时，她眼底的流光带着些许的玩味，一只手正撑着轮椅的把手，就那么笑吟吟的看着封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