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夫人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的转述给了夜莱。


    当夜莱听到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刻，她居然没有出现正常人类会有的失望与难过。


    反而是出现了一缕庆幸。


    庆幸自己是被抛弃的，所以遇到了厉痕，而又因为厉痕，自己又遇到了封延，拥有了如今这样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好半天，她摇了摇头：“不要紧。因为我对父母的存在，意识不强烈。有与没有都差不多，不过也要谢谢你，告诉了我，我是从哪里来的。这样以后等我的孩子们再问我来自哪里，外公外婆是谁的时候，我也有话回答他们。”


    “不早了，我还要照顾孩子们，就不多留景夫人了。”


    这话景夫人听得出是逐客令。


    她当然没有痴心妄想到可以认回夜莱，她只是想见见她，亲眼的，面对面的，看一看她。


    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她无法弥补。


    关上门。


    夜莱靠着门框微微喘气。


    “妈妈？”封世妍很担心她。


    夜莱怔怔的看着前方，“噜噜，妈妈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都错了。”


    “什么呀？”


    “厉痕……”


    她眼睛开始泛红。


    曾经与厉痕的一幕幕，都瞬间挤到了她的脑海中。


    因为她的残疾，被父母抛弃，流落到守在垃圾桶旁边，运气差一点，都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厉痕救了她。


    厉痕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还没有亏待她，把她安安全全的养大成人。


    她却曾憎恨过厉痕那么久。


    以前在被封延逼着读书的时候，夜莱读到过一句话——


    未来在某个时间里，你会突然想起曾经的某件事、某句话，然后意识到，原来当初那个人说的是这个意思。


    如今也同样。


    原来曾经的厉痕是那样的心情啊。


    他给予了自己一切，只是要求自己忠心于他而已。他那样的千辛万苦把自己弄成了正常人的模样，却下场凄惨。


    夜莱靠着门滑坐在地，整个人都有点失魂落魄。


    封世妍担心不已，便拿起手机偷偷给爸爸打去了电话。


    “爸爸，妈妈好像不太对劲，你快回来！”


    封延会都不开了，拿着手机就往公司外面赶。


    -


    “夜莱？”


    封延风尘仆仆的进门，差点一脚踩到她。


    他蹲下去，不敢随意动她，小声问：“夜莱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你跟我说。”


    把夜莱抱起来放到沙发上，女人还呆滞着神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久，夜莱才沙哑着声音说：“封延，刚刚有个女人来过，说是我的生母，还拿出了一份亲子鉴定，我看见了她的脸，我跟她的确有点像。”


    “然后呢？她说话惹你不开心了？”


    “没有。”


    夜莱摇头，声音低低的：“我只是突然想起了厉痕。我被抛弃流落街头的时候，是厉痕给了我活下去的机会，我却那样恨他。死了我都没有给他弄个墓地，我是不是挺狼心狗肺的啊？”


    对于厉痕，封延没办法跟夜莱探讨什么。


    因为他们两个人的角度不一样，经历的也不一样。


    他跟厉痕就是对手，敌人。


    但厉痕对于夜莱来说不是，哪怕有过不愉快，可不能否认的是，厉痕的确养过夜莱，并给予了连夜莱亲生父母都没有给过的一切。


    “厉痕的确于你有恩，这一点无论你跟他有过怎样的矛盾，你都不可以否认，也否认不了的。”


    夜莱眼睛红了，“可是他死了。他到死都没有听见我的一句感谢，我给他的都是反抗与抵触。我记得我很久以前特别想要逃离他的控制。”


    “直到今天我看见我的生母，听到她说的那些事实，我才意识到，厉痕为什么要控制着我。一个是因为他不甘心我成了别人的，另外的一个原因是……”


    “他在保护我。”夜莱眼泪落下：“他在努力的保护着我不让我受到伤害。可除此以外，他也是个普通人，需要活着，也有好胜心，也有各种情绪。”


    以至于他们最后走到了那样惨烈的地步。


    “不要想了。”封延安慰她：“都过去了，你现在只要好好活着，也算没有辜负厉痕给予过你的那些恩情。”


    “那今天找过来的那个生母，我要怎么对待？”夜莱擦掉眼泪。


    封延腿蹲的有些痛，坐到她身边，柔声说：“这个要看你怎么想，你想接受那就接受，你不想接受，我就安排人守在家里，但凡他们过来，就把人撵出去。”


    “他们找我只是单纯的想见见我吗？”夜莱呢喃。


    封延问：“他们叫什么你知道吗？”


    “姓景。当时带着个小姑娘来的，也不知道那个女孩是不是她的孙女，也就是卡卡讨厌的那个女同桌。”


    “这个城市里的？姓景？”封延微怔。


    景与封都属于很少见的姓氏，所以一听这姓，封延脑海中立马浮现了一户人家。


    难道真是他们？


    不能这么巧吧？


    晚一些的时候，封延给封母打去了电话：“妈，您休息了吗？”


    封母说：“这才几点，怎么了？要我给你带孩子吗？”


    “不是，我是想跟您打听点事。”


    “什么事？”


    “景家夫妇当年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


    封母沉默了下，“是有一个，女孩儿。但有先天性残疾，治不好。后来也不知道哪去了，说是送到乡下养了，可再也没见过到过。”


    “怎么突然问起他们家了？”


    封延想了想，还是告诉了母亲实情：“夜莱好像是他们家的那个女儿。夜莱是被丢下的，她最后跑到了垃圾桶旁边待着，才被人救走的。今天景夫人找了过来，跟夜莱说了那些事。”


    封母倒是淡定：“那她什么意思？想认亲？”


    这语气有些嘲弄。


    封母说话也不是没力度：“小时候嫌弃被人笑话戳脊梁骨，说扔就扔，现在年纪大了，身边没有孩子了，觉得冷清孤单了，就想坐享其成认回女儿了？”


    其实封延心里也有不满，但这毕竟是夜莱的事情，他也不好替夜莱做决定。


    “不管夜莱怎么想，我明天就去会会那位景夫人。”封母决定：“我得先替我儿媳妇数落数落他们夫妻俩。”


    封延笑了：“你别跟他们吵起来。”


    “不会，我带你爸去，你爸火气一上来可是能打人的，我不能让人欺负了就是。好歹我们也是夜莱的公婆，哪能让别人惹她不开心，下马威必须要有。”封母的语气，突然有点强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