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城


    城如其名，时值阳春三月，整座城市仿佛陷入花海。


    但在这本应是南风暖窗，桃红梨白的好时节里，张浩却似乎还能感受到冬末那股尚不想褪尽，让人生厌的一丝寒意。


    最后再回头望了一眼自己从毕业后就在这工作了两年的旅行社，他满是可惜地摇了摇头。


    唉，话说自己马上就要提主管了，怎么在这个节骨眼就出事了呢。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这年头做旅游的，能活着就已经不错了。


    像现在的这家旅行社，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民营企业，遇到行业寒冬，没有后台，也没融资渠道，倒闭也是在所难免的。


    今天他就是过来办离职手续的，还多领了两个月的保底工资当做补偿，加起来总共才不到一万块，聊胜于无吧。


    看着手机上银行发来的短信，显示着只有28350.7元的余额，都不知道这点钱能不能维持到自己找到新工作的那天。


    因为家里之前出了一场变故，欠下一大笔钱，这两年拼命做业务赚来的钱都拿去还债了，如今这2万多块钱就是张浩的全部身家。


    不过好在去年过年前家里欠的外债都已经结清了，不然他现在的压力将更大。


    毕竟现在的行业状况，裁员倒闭才是常态，想再找份工作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或许……该考虑转行了。


    “耗子，耗子，跑那么快干嘛。”身后一阵喊声传来，张浩回过头去，看见是同部门一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陈青松，也是刚办完离职手续从公司出来。


    “工资都已经结了，不走还留在公司干嘛。”张浩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说道。


    陈青松走上前去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说道，“好歹共事一场嘛，离开前我们决定今晚去老地方吃个散伙饭，你记得过来啊。”


    公司都倒闭了，老板肯定是没心情组织什么饭局的，这个散伙饭只是部门里几位关系好的同事自发组织的。


    反正不用上班了，闲着也是闲着，张浩就干脆的答应了，“行吧，毕竟以后想再聚一聚估计都很难找到机会了。”


    现在时间还早，才上午十点多，两人约定好之后便各回各家了。


    张浩租的房子离上班的地方比较远，坐公交需要一个多小时，然后再步行十来分钟才是租房子的城中村，这一趟下来将近要两个小时。


    由此也就知道他以前每天上下班通勤所花的时间要多久了。


    不过没办法，谁叫这个村子的房租比较便宜呢。


    就好像他至今单身一样，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女朋友那玩意太贵，交不起……


    即使张浩自觉长得还不错，眉清目秀的，但依旧没等来懂得欣赏他的老baby。


    回到楼下时已经快十二点了，刚好到饭点，于是他随便点了份快餐。


    “老板，一份猪脚饭，再加个鸡蛋。”


    “好咧！”


    如果是往常，他高低要加个鸡腿，但如今不是失业了么，伙食当然不能这么奢侈了。


    这是作为一个打工人应有的觉悟……


    吃饱喝足，嗯，灌了两碗不要钱的例汤，张浩打着饱嗝回到出租屋。


    单身狗住个单间足以，每月700的房租，房间光线充足，通透明亮，不是那种白天都黑布隆冬的握手楼。


    房间很乱，不过张浩此时也没心情去收拾，随意的躺靠在床头，脑子里想着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他只是上了个普通的大学，还被调剂到旅游管理这种坑爹的专业，从大学时兼职做导游，到毕业后就去了这家刚刚旅行社做计调，接触的一直都是旅游行业。


    现在行业不景气了，想转行都不知道该去做什么。


    心里越想越烦躁，于是张浩右手随手一招，只见原本书桌上摆放着的一个小葫芦，“唰”的一下，就突兀地出现在他手里，接着便盘玩起这个葫芦来，以此消减心中的烦闷之情。


    这一幕如果被外人看到的话，肯定会惊掉下巴，大呼一声“隔空取物！”。


    不过张浩对自己这非常人的举动却早已习以为常，神情淡定无比。


    看那刚好半个巴掌大的葫芦，光亮如镜的表面，红润漂亮的包浆层，就知道这个小葫芦早就被他盘玩过很久了。


    张浩有些出神的看着手里这个温润红亮的小葫芦，说起来自己也算是有金手指的人了，怎么到头来还要为一份工作发愁呢？


    好吧，他承认这个金手指屁用没有，自己的“隔空取物”也仅仅对这个文玩葫芦有效而已，别的连一根毛都取不过来。


    换句话说，真正神奇的是这个葫芦，而不是他这个人。


    想当初，张浩大一刚考到导游证便兴冲冲的去做兼职导游，美美地想着既能赚钱又能免费游玩的好事，然后第一次带团的他就挨了现实无情的重重一击。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干得比驴多，累死累活的还要被投诉，反正导游的工作就不是一般人能做。


    幸得前辈指点迷津，谆谆教导他只要心黑一点，回扣多拿一点，也就能弥补自己委屈的心灵了。


    而这个文玩葫芦就是张浩第一次带团时在景区的一个工艺品摊位上买到的，当初只是觉得很合眼缘，便掏了三十块大洋拿下了。既是庆祝自己第一次当导游，也是纪念自己那即将逝去的纯洁的心灵。


    买回来之后，张浩感觉这个小葫芦拿在手里盘起来还挺舒服的，上网查了一下，说这样的手部活动既可以让葫芦挂瓷、上色，又可活动手指的血脉和穴位，于是便养成了时不时盘葫芦的习惯。


    可盘着盘着，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与这个小葫芦似乎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然后他就多了一个“隔空取葫”的超能力，而且这个“隔空”还是完全没有空间和距离的限制，不管有多远，只要张浩心念一动，这个葫芦就会“唰”的一下穿透空间，出现在他手里。


    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这个葫芦貌似与他绑定了，认他为主了。


    刚发现这点的时候，可把张浩高兴坏了，毕竟那么多年的网文可不是白看的，这很有可能就是自己迟到了二十年的金手指、指引他走上人生巅峰的外挂啊。


    俗话说穷不过三代，老张家穷了三代，按理来说也合该自己这一代发达了。


    于是张浩压抑住心中的激动，研究起自己的金手指来，可研究来研究去，这个葫芦除了能随想随到，防偷防丢外，其他什么功能都没有，残酷的现实给了他重重的第二击。


    那一年张浩二十岁，读大二，他觉得自己还年轻，还等的起，只要葫芦盘得好，外挂就跑不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日盘夜盘，盘了一整年，张浩感觉自己与葫芦的联系好像又加深了。


    然后他发现可以让葫芦变大变小，就跟孙悟空的金箍棒一样，最小可以变得跟沙粒那么小，最大可以变得跟一个篮球那么大。


    可这有毛用啊！！！


    满怀期待的张浩遭受了残酷现实重重的第三击，就这前后两个屁用没有的功能拿去街头变魔术卖艺都嫌丢脸。


    那一年张浩读大三，依旧觉得自己还年轻，好不容易有一个金手指怎能轻言放弃呢，于是继续没日没夜的盘葫芦。


    他心中发了狠，势要发扬愚公移山的精神，就算自己盘不出一个好挂，也要让儿子继续盘，儿子盘不到，就让孙子盘，说什么也不能让老张家穷过第五代。


    可惜，这时没有人在旁边提醒他，想要有儿子的前提是他得先有老婆，就以他痴迷盘葫芦的状态，估计得注孤生了。


    现实依旧是现实，老天送这个葫芦给张浩似乎只是为了逗他玩而已。


    又盘了一年葫芦，盘得手都快抽筋了，葫芦却再也没有丝毫变化，而他也要毕业了。


    当愚公也是要吃饭的，张浩只能老老实实地加入求职大军，当了个打工人。然后每天上班累得跟条狗一样，让他连盘葫芦的时间都没有了。


    只有在心情不好时才会拿来盘一盘，嗯，把葫芦想象成苛刻的老板或者刁蛮的顾客，死命的盘。


    当然，这也可以说张浩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外挂什么的都是浮云，努力挣钱才是真实的生活。


    总之，自从得到这个葫芦至今，已经过去五年了，张浩依旧只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一个为了区区几两碎银而低头赔笑的普通人。


    “人生不就是这样嘛，接受一个平凡而普通的自己。”


    这是张浩在屡屡失望过后所得到的感悟，承认自己的平凡和普通，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所以工作不好找，要不回去试着考一考公务员？


    他一边手里盘玩着葫芦，一边也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将来。


    “嗯？”


    就在这时，一股久违的感觉从右手传来，这是……葫芦的第三次异变了？


    这次又出什么幺蛾子？


    被戏耍过多次的张浩，此时内心淡定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