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弱了一辈子的李爸,终于在儿子的生死面前做了一回主。而这次,李妈出奇的没有吭声,默认了李爸的做法。
梁欢暗暗叹息,人死为大,不管李建设之前做过什么,现在都应该随着他即将死去而一笔勾销了。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来上一辈子看过的一本书。那本书里说,这个世界上其实只有一个你。
当你死后会见到一个类似于上帝的人站在你的面前,他会在抽空你的记忆之前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到了这个时候,每个人的问题几乎都是我会去哪儿,我会成为谁。
而那个类似于上帝的人会告诉你,你将成为下一个你。而我,也是未来的你。
这个世界其实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自己。世界是没有时间的,有的只是时空。你会出现在每一个时空上,和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你相遇。他或许是你的父亲,也或许是生你的母亲,无数个你进入时空的轮回,形成了今天的世界。
最终,你会回到这里接替我,而我将会成为下一个你。
梁欢本来是无神论者,但经过这一世的复生之后,他心里坚守的那个信念开始动摇了。
时间是不存在的,而空间是存在的。
谁能说面对面的人,不会是某个时空中的你?
谁又敢保证李建设的上一辈子,不是梁欢呢?
不过,梁欢可没看见那个告诉自己来处的人。或许,他算是一个漏网之鱼吧。
想到这里,他发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他复生之后,从来没有去看望过自己的生父生母!
他的爸爸妈妈可是真实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而且也是琴岛人,就在琴岛市。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梁欢忽然感觉心脏加快了速度,一股难以名状的感情涌了上来,堵在了嗓子眼,令他有些难以呼吸。
好久,他沉静下来,眼眶有些泛红。
李爸看了眼梁欢,以为他是在为李建设的事儿而伤感,贴心的安慰道:“梁欢,建设这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好事儿,他能有你这么个姐夫,是他的福气。别难过了,等曼丽好点之后,你跟他说吧。”
梁欢思绪拉回到现实,看了眼李爸,默然点点头。
李建设死时必然的,他熬不过感染期。天灵盖在那儿开着,现在的医疗水平又达不到彻底的无菌,感染是早晚的事儿。而且,他每天还在为了维持血压进行输血,血还往外漏,这什么时候是个头?
脑干出血啊,没当场死亡就已经是奇迹了。
梁欢安慰了老两口几句,便转身上楼去看曼丽。曼丽或许是操劳太久了,睡了整整一下午才醒,此时已经是深夜了。
“好些了吗?”梁欢轻抚着对方的脸颊道。
曼丽好似神游天外,许久眼睛才聚焦到梁欢身上,捧着梁欢的手悲痛的哭起来。
梁欢叹口气,任由曼丽无声地哭泣。
这种事儿,谁劝也白搭。
等曼丽哭够了,梁欢觉得还是有必要把实情告诉曼丽。
“曼丽,我问过医生了,建设现在已经没有挽救的条件了,与其让他这样受罪,不如……”他没敢再说下去,看着曼丽的反应。
曼丽沉默许久,道:“医生已经下过好几次病危通知书了。”
梁欢点点头,看来曼丽和她的家人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那……明天我跟医生谈谈,让咱爸咱妈去签个同意书?”他问道。
取消治疗这种事儿,需要直系亲属的同意才行。
曼丽无声的点点头,泪水再次滚落而下。
梁欢也是心疼的不行,这种抉择是最难受的。
忽然,脚步声响起,护士急匆匆的走来,喊道:“谁是李建设的家属?”
“我。”曼丽的身体瞬间反应,猛地坐起来喊道。
“快来,李建设的脑电波正在消失,可能过不了今晚上了,需要抢救。”护士说完就走了。
梁欢赶紧扶着曼丽下床,急匆匆往急救室走去。
王医生还在,正要进病房,见到梁欢后简单说了几句,然后就进去了。当急救门打开的一刹那,梁欢看到了令他一辈子难忘的画面。
玻璃门那边,李建设头朝外躺着,头顶已经是空的,脑组织就露在外面,身上全是管子……
我天呐!
不多久,李爸李妈也赶来了,看着急救室的门,表情很是复杂。
不一会儿,王医生推开门走出来,手上拿着病危通知书以及抢救告知单。
“叔叔阿姨,我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即将采取的措施……”
“大夫,你告诉我,建设还能有救吗?”李妈打断王医生的话,平静的问道。
王医生沉默了下,道:“我们只能尽力,但患者伤势太重……”
“那就不救了,让建设少受些罪,就这么走吧。”李妈说这句话时,眼神清澈闪着亮光。
王医生看了眼梁欢,又看了看李爸,道:“大叔,您的意思呢?”
李爸张张嘴,手抬起来又放下,叹息道:“就这样吧。”
“那行。按照规定,我们依然是要抢救的,但也不能保证能救回来,这两份通知书你们先签一下。”王医生把单子递过来,然后就再次回到了病房中。
两个小时后,急救室的灯亮起,王医生和其他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摘下口罩道:“病人家属,病人在抢救的时候,出现了新出血,而且脑组织有感染的迹象,现在病人的脑电波很弱,随时可能消失。”
“你们要是想跟他说点什么就说吧,嗯,那个后事也可以准备一下了。”
王医生说完,李爸李妈反应相当平静。
王医生让护士将李建设推出了病房,而此时的李建设头部已经缝合,厚厚的白沙布下,是一张苍白的脸。
“我的儿啊。”李妈绷不住了,扑上去哭了起来。
曼丽也是难以自持,哭得站不住了。
李爸看了眼李建设,木然的转过身,倒背着手,夹着烟袋锅子,一步步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许久,医院的某个角落里,传来了一声苍老而悲切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