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周平原出了这样的事情,萧聪没理由不去看看,问星流云和鸿翔那个生灵的消息,除了行踪,其他一概不知,听星流云和鸿翔描述其行举,欧阳寻判断这应该是名对古周平原很熟悉的生灵,还说寻常人一般不会来这古周平原找刺激,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将自己葬送在这里,如果这生灵他不是人的话,倒真有可能是什么魑魅魍魉之属。
期待了半个漫漫长夜,翌日巳时,一行人从广寒宫里出来,小心翼翼地走在茂密的丛林中,生怕稍不留神惊动了他们意欲觊觎的猎物,星流云和鸿翔走在最前边,星流云说鸿翔已经大致了解了那生灵的行动规律,由鸿翔带着,准能一会儿就找到他。
果不其然,没过一炷香的功夫,走在最前面的的鸿翔便突然停下来脚步,头也不回的冲后面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并慢慢猫下身来,轻轻拨开遮前面遮挡了视线的大青叶子,众人定睛一看,离此七八丈开外,竟真的有一人形生灵在那儿仰着头抬着手,看样子是在采撷什么。
不过看那人形生灵的穿着——长沿斗笠之下还裹着轻纱面巾,只留一双眼睛漏在外面,那是一双清亮的桃花眸,甚是好看,身上穿一件绿色长袍,不光带着斗篷,还带着手套,脚上穿了一双少见的云纹鹿皮高筒长靴,从这双靴子上和那婀娜的身段上来看,应该是个女子。
“她在干什么?”欧阳寻扭头问萧聪道。
“应该……实在采药吧。”
“采药……采毒药,她该不会是上官家的人吧。”
“也不一定,精通制毒之术的又不是只有上官一家,你看,她年纪应该不大,这么年轻就敢到古周平原来采毒,不是有名师陪同,就是实力强横,你们欧阳家的暗桩这么厉害,可曾打听到过上官家出了如此厉害的女子?”
欧阳寻摇摇头,
“没有。”
萧聪笑笑,
“那应该就是古周平原上的原住民了,而且,你发现没有,她只是将装毒的小瓶往上举着,那些毒物就自己将毒液滴到小瓶里面,她好像能跟这里的毒物沟通似的,能有这般手段,跟古周平原上的这些毒物们打交道肯定不是一年两年了,说不定就是在这儿跟他们一块儿长大的,我猜,这古周平原的雨林里,应该藏了某一个古老的教派。”
欧阳寻挠着额头用力想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
“古周平原上的教派,没听说过啊。”
萧聪觉得好笑,
“你没听说过又不代表没有,别以为你是龟府少节主就什么都该知道。”
欧阳寻抬脸,煞有介事道:
“你说,她会不会是个通灵精怪幻化的,你看她这一身打扮,不觉得很奇怪吗?”
萧聪摇摇头头,
“肯定不是,打扮奇怪不是主要,关键是气息没那么强大,而且还是人类的特性,应该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那,还要不要打探一下她和她背后势力的底细?”
“怎么,你有办法?”
欧阳寻想了想,
“让星流云去跟踪他,找到他们的老巢,咱们再过去看看。”
星流云苦着一张俊脸,绕是在窥伺不敢高声语,否则就该破口大骂了,
“欧阳寻你他么安得什么心,这儿毒物那么多,你怎么不去!”
欧阳寻振振有词,
“你不是狗头少帅吗,论跟踪术,咱这里面就你厉害!你不去谁去!”
“我追踪术再厉害,在这古周平原的雨林里也施展不开啊,就这环境,人家绝对比我熟悉,还指不定谁玩谁呢,反正我不干!”
萧聪想了想,笑道:
“要不,我们直接上去问问,怎么样?”
欧阳寻犹豫不决,
“太冒险了点吧。”
萧聪沉吟半晌,说道:
“应该没事儿,你们在这儿等着,我一个人上去问问。”
说着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抬腿往前走去。
萧聪大大方方,没有背着人的意思,所以刚往前走几步,就被少女有所发觉,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萧聪,动作停在那儿也没什么言语,水汪汪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
萧聪僵笑了几声,抬抬手算是打了个招呼,看得后面的星流云一阵捶胸顿足,
“这么僵硬,怎么可能撩到姑娘,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我去!”
欧阳寻嘿嘿坏笑,
“要是你上去,这事儿准得泡汤,就你那小流氓的摸样习气,人家小姑娘看了躲还躲不及,要我看,萧聪这样正好,斯文一点,呆板一点,多少能降低一点对方的戒心。”
星流云鼻子里一笑,
“能来古周平原的年轻人,你觉得会是什么好鸟?别觉得十三四岁就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小婊子不一定见过多少世面呢!”
鸿翔闻言,投来恶寒的目光,意味深长道:
“佛说,心中有佛,看什么都是佛,心中有狗屎,看什么都是狗屎,星流云,看来你骨子里就是个贱人,这辈子估计也没救了。”
欧阳寻坏笑着“好心”提醒道:
“鸿翔说的没错,你这轻浮的毛病的确挺严重的,不过你确实得改改啊,不然等找到了凤丫头,你觉得你还能得到安宁?要是这会儿凤丫头在这儿,我们怕是早就暴露了吧,哈哈。”
星流云面色难看,慢慢低下头去,呆在其身边的鸿翔和欧阳寻隐隐听到,
“照这么说……还真是得改。”
欧阳寻差点憋出内伤。
萧聪一路分花拂叶,来到少女身旁,四目相对,萧聪微微一笑,语气诚恳道:
“你别害怕,我不是坏人。”
可从少女的眼神中,却看不到半点相信的意思,
“你……有什么事吗?”少女开口道,声音清脆,略带一点嗡声,想来应该是带着面纱的缘故,不过听起来还算动听。
萧聪赶忙回答道:
“我叫韩创,是九叶门下琼字辈的弟子,自三日前来这古周平原上采药,今日家师派我独自行事,于是就遇上了姑娘你,见姑娘也在采药,想来应该是同道中人,所以特来讨教一番。”
少女眼神木讷,声音亦是听不出什么情绪,
“讨教什么?”
萧聪不由得一愣,没想到少女这么明了简洁,
“家师派给我一个任务,让我找一种叫做析毒草的药物,可惜在下学艺不精,在这雨林里已经找了一上午,也没有找到那析毒草扎什么地方,姑娘采药手法如此特别,想来应该是在雨林中修行已久了,若是知道哪里能找到析毒草,就请告诉我罢,免得我在这雨林中受那奔波劳苦之罪了。”
少女嘟嘟嘴,不满道:
“既然是你师父给你的考验,你就该认认真真地独立完成嘛?跑来问我,那不是欺师吗?所以对不起,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萧聪赧然失笑,作揖仓皇奉承道:
“受教了,姑娘如此了得,想来应是一直紧遵师命了,在下的确是应该向姑娘学习才是。”
少女不置可否,转过头去继续忙自己手里的事情。
萧聪沉默了一会,问道:
“姑娘收集这些东西干吗,据我所知,这可都是剧毒之物啊。”
少女笑了,甚是轻蔑,
“那你来古周平原是干吗的?这里九成以上都是带毒的,那一成不带毒的虽然珍贵,但想要获得却难比登天,以你这修为,无疑是去送死,怎么,你是来送死的吗?”
萧聪闻言大惊失色,
“姑娘竟然能察觉出我的修为?”
少女老气横秋道:
“别以为你用毒萆虫的气息掩饰我就察觉不到你真实的气息,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小把戏,我虽然不知道你的修为,但像你这般年纪,修为能高到哪里去呢?听我一句劝,古周平原不是什么人都能呆的地方,人活一世不容易,还是赶紧回去吧。”
突然发觉到少女前后的态度变化,萧聪心里一笑,暗道:
“外强中干,故作老成,看来不是扮猪吃老虎,是真的害怕啊,不过装的还挺像的。”
于是清清嗓子道:
“就算在下是来采毒的,那也不见得是用于邪魔歪道,用剧毒之物杀罪恶之人,又何尝不是在行善积德呢?”
“我没工夫听你讲这大道理,你想怎样做你的去就行,别在这打扰我采药!”少女气哼哼地说。
萧聪一脸真诚道,
“姑娘,我知道你没见过太多外面的人,受你师长告诫,所以对我们这些外来人戒心重了些,但你也要相信,不是所有的外来人都是坏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世上还是好人多一些的,比如我,就只是想跟姑娘交个朋友而已,还望姑娘莫要多心。”
少女有些不耐烦了,
“我说你这个人真的好无聊,看不到别人不愿待见你吗?识趣的话就赶紧忙你的去,我不想跟你交朋友!”
萧聪也故作一根筋的急态,像个不明就里的憨货般义正言辞道:
“姑娘你说的这是哪里话,夫子曾经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理应相互学习,互帮互助才对,如此才能促进所研秘术领域的不断繁荣,姑娘你这态度,怎么可能进步,就算你师出高门,可也不能看不起我们,夫子还说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你需要学习的东西!好的心态等于成功的一半,你这种心态,是绝对不可能有所成就的!”
少女美眸微缩,异样的目光落在萧聪那张愤世嫉俗的脸上,忽而一笑道:
“这些个陈规滥理,都是谁教你的,还一套一套的,我长这么大,还真是头一次见你这种奇葩!”
萧聪小脸一扬,故作轻慢道,
“屈藏在这古周平原雨林里的井底之蛙,孤陋寡闻,量你也没见过多少世间高人,本公子克己复礼,谨遵前贤圣道,所以不跟你这小女子一般计较!”
隐藏在草丛里的星流云右手轻轻抚摸着下巴,刚才还紧皱的眉头此时慢慢舒展,饶有趣味道:
“哦,原来是欲擒故纵,高,实在是高!”
鸿翔在一边哼着鼻子说道:
“哥哥跟着你,都被你教坏了。”
星流云诧异回头,努力压低声音,
“这他么关我什么事儿!”
……
这几个来回之间,少女的心态似乎也有些放开了,此时满脸嫌弃地揶揄道:
“哟哟哟,还不跟我这小女子一般计较,你敢说自己不生气?心眼儿小的跟那芝麻粒似的,还这夫子说什么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那夫子说什么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都替你臊得慌!嗳,再说了,你都没经过调查,怎么就知道我没见过世间高人,无凭无据就信口开河,也是你们夫子教给你的吗?”
萧聪被这几句话说得红了脸,无地自容之间恨恨丢下句,
“夫子说的果然没错,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少女转过脸来,嗤然冷笑,一双裸漏在外的漂亮眸子更显狭长,
“你应该还没成亲吧。”
萧聪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抿抿嘴唇,略显仓皇道:
“这……话,怎么说?”
少女一声轻哼,揶揄道:
“像你这种将女子跟小人作比的小男人,怎么可能会有女孩子看上你,你就准备着孤独终老吧。”
萧聪呼呼喘着粗气,被气得不行,
“我……我至今没成亲,那是因为……因为……因为我一心钻研本门学术,不愿分心,我要是想成亲,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少女又是蔑然一笑,异样的眼神飘过来,漫不经心问道:
“是真心的吗?跟一个心里没你的女孩子成亲,只为传宗接代,也是你们夫子教你的?人人平等,一视同仁,这些道理你们夫子没教过你吗?”
萧聪哑口无言,甘拜下风,是真的没想到今天在这不见天日的雨林里能碰见这么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于是呆呆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此时的星流云抚摸着下巴一脸不解,
“咦,不是欲擒故纵吗?怎么没动静了!”
鸿翔嗤之以鼻,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别把哥哥想成跟你一样的人!”
星流云只是白了鸿翔一眼,
“懒得理你!”
……
半晌,少女转过脸来,
“你还站在这儿干嘛?为什么还不走!”
萧聪满脸黑线的小脸上突然如花般灿烂一笑,局促中略带些扭捏道:
“这个……那个,呃,我好像有点迷路了,麻烦姑娘给指点一下,怎么出去,嘿嘿。”
“噗——哧!”少女也被萧聪这副贱到骨子里,低到尘埃里的作态逗笑了,她一手捂着嘴,一手往星流云等人这边指了指,道:
“往那边走,就能出去了。”
萧聪作揖一拜,
“谢谢姑娘了。”
少女摆摆手,
“赶紧走吧,别在这儿碍眼!”
萧聪躬身抬脸,
“我可真走了?”
少女娥眉微立,气沉丹田,
“滚!”
萧聪打了个哆嗦,赶紧灰溜溜地逃了,
走过星流云等人的藏匿之地时,萧聪连停都没停,星流云等人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人,待萧聪走过去不久,一个个的才小心翼翼跟了上来。
一行人聚集在广寒宫里,开始听萧聪汇报战绩。
当然,星流云是最憋不住话,这话头便是他提起来的。
“你在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样子不是很顺利啊。”
萧聪摇头苦笑,
“你们是不知道,那小丫头片子的嘴实在是太厉害了,连我都给怼得没话说了。”
“那就是啥都没打探到呗?”欧阳寻问。
星流云插言道:
“她不怕你?”
萧聪看看星流云,又看看欧阳寻,讪讪一笑道:
“怕倒是怕,不过要想跟人家打探消息,总得让让人家放松警惕吧,我装傻充愣,这一点做的勉强还算成功,可这小妮子嘴巴实在是太严实了,根本就不想跟我透露半点有用的消息,还逗着我玩儿,真以为本少爷是呆头呆脑的木耳大小子呢!”
“你到底有没有打探到消息。”欧阳寻若有点不耐道。
萧聪点点头,
“算是打探到了一点吧,这丫头一点都不怕生人,所以一定不会是单独生活的,看那开朗豁达的性格,好像应该家里面还有不少人,而且懂得还不少,所以,身后应该有……不少人。”
星流云眉飞色舞道:
“小聪,从来没见你这么落魄过啊,堂堂萧家四公子,通识四海,学富五车,能在嘴皮子上落了人家的下风,这事儿不正常,哦,关心则乱,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老实招来!”
萧聪饭翻个大大的白眼,恶寒道:
“看上你个大头鬼!无聊。”
鸿翔在一边连连冷笑,毫不避人地诽语道:
“果然,心里边有狗屎的人,看什么都是狗屎。”
星流云斜眼撇过来,没好气道:
“毛儿还没褪完的小兔崽子,你懂个屁,这才是男人之间的正常交流!”
欧阳寻怼道:
“本就不正经还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你以为人家小聪是跟你一样的地痞小流氓吗?成天就你屁话多,赶紧,说正经的!”
星流云嗤之以鼻,
“就跟你是多正经的人似的,谁还不知道谁啊。”
意料之中的,没人搭理他。
欧阳寻小心翼翼问道:
“那在你看来,我们还招惹她吗?”
萧聪煞有介事回答说:
“当然得招惹了,要不然,这日子过得多无聊啊!”
星流云竖着大拇哥,挤眉弄眼道:
“这才是我辈之风范!”
“不怕节外生枝吗?”欧阳寻问。
萧聪微微一笑,
“想要穿过这古周平原,若说跟他们那边的人不碰头估计是不可能的,反正早晚都得碰上,不如提前跟那小妮子攒点交情,日后若真碰上,也不会显得太过生分。”
欧阳寻点点头,
“说的有道理。”
“那你想怎么招惹她?”星流云兴致勃勃地问道。
萧聪直眉轻佻,
“怎么,你有兴趣?”
星流云拍着胸脯当仁不让道:
“你要是有需要,哥们我绝对义不容辞啊。”
“行,那就你了!”萧聪爽快道。
“为什么是他啊!”鸿翔表示不解,也表示不服,“我看欧阳寻都比他靠谱。”
欧阳寻不高兴了,
“你说的这话,怎么我听着不太对味儿啊,什么叫欧阳寻都比他靠谱,怎么,我办事很不靠谱吗?”
鸿翔认真摇摇头,
“我没那意思,就是随口一说,其实我想说你才是不二人选。”
欧阳寻这才得意一笑,算是满意了。
萧聪摆摆手,笑道:
“这事儿你们谁都别争了,就得让星老大来。”
“为什么啊。”欧阳寻和鸿翔异口同声地问道。
萧聪表情精彩,调笑说:
“因为他演技高啊!”
鸿翔和欧阳寻相继点头,关于逢场作戏这件事,众人里面确实没有人能跟星流云一争高下的,不得不心服口服。
一听见萧聪对自己的演技如此中肯,已经达到力排众议的地步,星流云更加高兴了,
“小聪,有什么计划说出来,哥们绝对包你满意!”
“我跟那小妮子说我是九叶门的人,跟着师父来此采摘草药,明天你就扮我师父,咱们再去会会她。”
星流云打了个响指,信誓旦旦,
“没问题,咱哥们的演技,绝对瞒天过海天衣无缝!”
鸿翔斜眼怀疑道:
“你懂修真?”
星流云也不躲闪,大大方方说道:
“修真不会,用毒倒是有一手。”
萧聪大大咧咧道:
“足够了,明天我负责跟她胡搅蛮缠,你只负责故弄玄虚就成。”
这件事情就此商定,当天下午,萧聪布下法阵画皮帮星流云改头换面,让他成为一个身材单薄,胡子灰白的中年人的摸样,星流云面色古井无波,别说,还真有那个深不可测的味儿。
晚饭过后,两人又对了下口风,并钻研了一些关于药学的知识,可星流云始终保持着那种高深莫测生人勿进的姿态,萧聪不解,问他为何,他只是平静回答说:
“身为一个合格的戏子,就要懂得提前进入状态,不疯魔不成活,人戏不分,那才是最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