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尔刚走到餐桌边，听到外婆口中“医院”两个字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看向外婆，浑身的神经几乎顷刻间都紧绷了起来。
陆圣擎和她在宴会上被秦子衿枪袭，这事儿虽然不小，但因为苏榄后期的处理工作，并没有报道出来。况且，外婆对这些所谓的新闻，从来就不关注的。
所以，陆圣擎受伤住院这回事，她不应该知道的。
那......
见燕尔一脸紧绷，神情紧张，一副惊恐的样子，外婆不由得微微皱眉。
“怎么了？尔尔你在害怕什么？你不记得外婆每个月都会定期去医院给我这双腿做复查的吗？这次过去这么久了，早就应该去了。”
听到这儿，燕尔一颗高悬的心顿时落了地，一直僵硬的身体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没什么外婆，是我大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你放心，一下课，我就立马先陪你去医院。”
想了想，燕尔又忍不住问道。
“外婆想去哪家医院？我们可以......”
外婆一脸狐疑地看了燕尔一眼，再度皱眉。
“你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外婆给腿做复查，不是一直都是去的那家医院吗？”
燕尔这才扯开嘴巴，无声无息地笑了出来。
“是是是，我一直记得呢！”
*
上完两节课，燕尔刚出学院大门，老远就看到外婆坐在学院门口的长椅上，时不时地看向她出来的方向，一看就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几乎是同一时间，外婆发现了燕尔，起身朝着她迎了过来。
“尔尔。”
燕尔捏住手机的手紧了紧，页面上一个熟悉的号码还没来得及拨出去，就被她瞬间挂掉，反手装进了口袋里。
她很明白外婆的意思。
只是越想，心里就越是觉得难受。
压下心头的烦乱，燕尔急忙朝着外婆走了过去，脸上当即换上了一副巧笑倩兮的样子，抬手挽住了外婆的手。
“外婆，其实你真的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我下了课，回去接你也是一样的。”
外婆笑，一边抬手拍了拍她的手。
“自然是不一样的。外婆啊，怕分神，一转眼，你就跑掉了。”
“......怎么会？”
“会的。”
燕尔不再言语。
如今她和外婆之间，气氛微妙，那个名叫“陆圣擎”的男人横亘在她们之间，就像是一根拔不掉的刺，随时扎着彼此的心房。
很快，燕尔带着外婆进了医院。
因为经常来，所以燕尔和外婆对医院里的环境都很熟悉，和医生也熟识。
燕尔更是。
一路熟门熟路地送外婆进了医生的检查室，燕尔坐在外头的长椅上，摸出手机，又试着给陆圣擎的手机打电话。
还是关机。
犹豫了会儿，燕尔又给苏榄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通，里头顿时响起一阵糟杂的声音，紧接着，是苏榄高跟鞋的声音，好一会儿，四周才跟着安静了下来。
“太太？”
“是我。”燕尔压低声音，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检查室大门，轻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那边的苏榄犹豫了会儿，才低声说道。
“陆少的情况不是很好，一直不肯配合。”
顿了顿，苏榄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太太，其实你应该很清楚，陆少现在，是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应该在的。那天晚上，你......”
听说他不好，燕尔的心里蓦地一揪，下意识地握住手机站了起来，转身就想走。
他就在这个医院里，她只需要一点点时间，就能上去......
结果没走两步，身后的大门忽然拉开。
燕尔脸色一僵，吓得手一抖，当即挂了电话，刚慌慌张张地转过身，一个中年女医生就扶着外婆走了出来，一边抬头看向燕尔。
“你外婆的状况很不错。这都要归功于当初在国外的那场手术，后期只要你们好好保养，定期做检查，老人家到了九十岁，这腿也是没问题的。”
外婆顿时跟着“呵呵”笑了起来。
“借您吉言，能活到那个时候，我老人家就要招人嫌喽。”
说着话，外婆有意无意地扫了燕尔一眼。
燕尔默不作声地抬手扶着外婆，对着医生说了声。
“谢谢你，宋医生。”
那医生冲着燕尔点点头，一边将手里的药片单子递给燕尔，一边笑着对外婆说道。
“瞧您说的。老人家要知足，您的这个外孙女啊，足够孝顺。即使到了一百岁，她也不会想让你伤心的。”
告别医生，燕尔扶着外婆到大堂里，给她找个了地方坐下来，自己则是跑到不远处的窗口去取药。
等待的时候，碰到两个一起过来取药的护士在聊天。
“哎，你知道吗？顶楼贵宾病房里那个昨天新送来的病人，脾气真是大得不得了。不肯吃药不肯打针，什么都不肯配合。”
“是吗？现在的有钱人啊，手里有点钱就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真是难伺候！”
“可不是嘛！过去负责他的护士换了一拨又一拨，全都被赶了出来。听说是因为他的腿伤了，恢复的可能性太小，他有些接受不了。那房间里的东西，能砸的全都砸了。”
“什么人这么牛气？”
“不知道，好像身份是要保密的，一旦泄露出去，医院就要摊上大事了。”
身边，燕尔麻木地趴在台面上，面色如常，动作僵硬地接过配好的药物，轻轻地说了句“谢谢”。
一转身，她就忽然低了头，一直捏着袋子的手都开始发抖发颤。
她知道她们说的是谁。
她也比任何人都想要去见他，照顾他。
可她没勇气，也不敢，冒着失去另一个人的风险。
压下心头剧烈的酸涩感，她一边慢腾腾地往回走，一边摸出手机，在短信页面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出来，又发送出去。
“我认识的陆圣擎，会在乎一双废掉的腿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
发完短信，她又像是一个没事儿似的，把手机装进口袋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着外婆走了过去。
“外婆，药好了，咱们回去吧。”
*
整个假期加上双休，整整快十天的时间，燕尔全都跟外婆在一起。
原本只想着清净的外婆，忽然间腾出了大把的时间，每天每天和燕尔黏在一起。
这期间，她带燕尔见了无数的相亲对象。
带燕尔回了一趟信号很差，大部分时候甚至没信号的老家住了好些天。
所有可以打量占有燕尔时间的事情，她都做了。
而燕尔，却越来越焦躁。
她不敢出门，但却打了无数个电话给陆圣擎，发过无数个鼓励的短信给他，但这些电话和短信，最后都石沉大海，像是从来不存在似的。
燕尔越来越绝望。
直到那天，燕尔正无精打采地陪着外婆坐在院子里择菜，一身职业装的苏榄忽然推开门，从外头走了进来。
“太太。”
见到是苏榄，燕尔整个人像是被惊到了一般，猛地丢了手里的东西，瞬间站了起来。动作太大，直接掀翻了菜篮子，里头的菜顿时撒了一地。
燕尔慌张地看了外婆一眼，又低头急忙去捡地上的东西，一边故作平静地问道。
“苏榄，你怎么来了？”
但捡东西时候微微颤抖的动作，却暴露了她此刻的情绪。
苏榄的出现，莫名地让燕尔有种很不好的感觉。
很不好。
果然。
苏榄往前一步，犹豫地看了燕尔几眼，轻声说道。
“太太，是陆少吩咐我来，给你送东西的。”
燕尔一顿，起身站了起来。
就见苏榄低下头，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动作僵硬地递到了燕尔的跟前，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
“太太，你看一下上面的条款，如果有觉得不合适的地方，你可以提出来。陆少他，已经同意你的离婚请求，签好字了。”
燕尔身体一僵，长长的睫毛顿时剧烈地闪了闪。
离婚。
他要和她离婚......
就连一旁椅子上坐着的外婆，也有些意外地看向苏榄，又低头看向苏榄递给燕尔的文件，上头清晰地写着几个字。
离婚协议书。
一时间，老人神色复杂。
燕尔颤抖着双手接过文件，红着眼睛一页一页地翻开，眼睛里具体看到了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脑海里像是有雷声滚动，一片轰鸣。
翻到最后，最下方的签字栏里，赫然写着男人龙飞凤舞的名字。
陆圣擎。
燕尔死死地盯着那个名字，之觉得心头像是有把刀，刀尖在心上，一点点地划过，所到之处，生疼，鲜血淋漓。
以前，她闹过，抗议过，挣扎过，绝望过，不顾一切过，为的，就是想要离开这个男人，从他的身边彻底逃离，恢复自由。
可是如今，当她终于如愿以偿，得到那一纸他签过字的离婚协议书时，她却只剩下心痛和灭顶般的悲伤。
她不知道，自由的代价，居然这么大。
他甚至，连一个后悔的机会都没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