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今晚你去接吧，我和朋友这边有点事，晚点回去……”


    张起翔小声接起电话。


    “你忙的你的吧，我下车了。”


    李庄生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张起翔连忙阻止：“不用不用，没别的事，就是去接我妹的，她晚自习快放学了，让别人接也行。”


    李庄生不想耽误他的事，摆摆手：“你还是去接吧，我正好要回家。”


    “你……哎，好吧，你先冷静点想想吧，这真不是小事。对了，昨天……同学聚会，那个，我忘了喊你了……祝枝雪，你还记得吧？”张起翔想起了什么，突然说道。


    “我记得，怎么了？”李庄生点头。


    “她也来了，然后，她想要你的微信，要给她吗？”


    李庄生一惊：“她也去了？”


    张起翔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起这个神情明显轻松起来：“是啊，厉害吧。啧啧，我高中就看出她是个狠人，果然脸皮厚啊，这种人以后说不定能成大事。”


    听起来像在夸她，但张起翔的声音里却满是轻蔑和调侃，显然是在反讽。


    “她去了，然后呢？”李庄生不禁追问。


    “还能怎么样，总不能把她撵出去吧。”张起翔讥笑道，“不过，她那点破事还有谁不知道，那么多人都在，也没少丢人……”


    李庄生默然，他能想象的出那场面会有多难堪。


    “她想加你的微信，要不要给她？”张起翔说。


    “随便啊，给呗。”李庄生下了车。


    张起翔把开出来，放下窗户：“那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冷静下来再想想吧，这真不是小事！”


    李庄生默默点头，目送着对方离开。


    昨天的同学会不是那种几个男生的小聚，而是班上同学相识十周年的再次重逢。


    李庄生没有去，因为前两天那么狼狈，有点抬不起头。张起翔大概正是知道他的心情，便没有叫他。张起翔应该会给他找一个很好的借口，但是未必挡得住别人私下的议论。


    算了无所谓了，随便他们怎么想，羡慕也好，嘲笑也好。


    天上已经下起了雪，小雪如盐，打在脸上还有点点疼。小区里的路灯还是一如既往的幽暗，好像随时都会灭掉。


    他抬头看家里窗户传出的光明，低头又只有一個黑黢黢的影子。


    李庄生缓缓哈出一口白气，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有辆车就好了，哪怕是辆五菱mini，至少这个时候还有地方呆。


    他没有回家，慢慢走出小区，漫无目的地闲晃。


    寒风伴着小雪，小区外，路边一排店铺霓虹灿烂。


    知道张起翔把视频链接发给胡梦蝶之后，他更加不想回家了，有种理亏的感觉。


    人们都会说，介意女生有前任是不道德的，尤其是结了婚还翻旧账。他也觉得自己有问题，但就是改不了。


    就像小时候一到假期就给自己制定详细的学习计划，可往往坚持不到两天。恨自己改不掉惰性，明知是错的也控制不住……而此时的挣扎感是当时的一百倍。


    马路边依旧停着几辆电动三轮车，此时都支起大伞，挂着一个大灯。这些电三轮后车厢摆放着水果，或者是卖点冰糖雪梨。


    家里的砂糖橘好像吃完好几天了。李庄生突然想到胡梦蝶和胡梦柯都喜欢吃砂糖橘。


    没有太多犹豫，李庄生走到水果摊前。


    “老板，有袋子么……请给我装点橘子。”


    “李庄生？”


    这是女人的声音，熟悉得很，但是好多年没有听过了，好像，又有点生疏。


    仿佛灵魂深处突然触电，李庄生猛然回头，见摊主正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


    “你……”


    对方是一个女人，穿着红色羽绒服，头戴那种连帽围巾。


    她站在大伞下，阴影有些遮挡了她脸，只有一双眸子，流露出的异样的神色。


    “你是，李庄生么？”


    那双眸子有些动摇，她走了两步，来到光明处。


    “林月花？伱，你是林月花？”李庄生又惊又喜。


    真是一场猝不及防的重逢，就像那场猝不及防的分别。


    林月花曾经送过他一个小小的贝壳，至今还在他的书架上。林月花曾经送过他一枚书签，至今还夹在他的脂评版《红楼梦》里。


    “嗯，我是林月花。”林月花缓缓地低下头，轻轻笑笑。


    “这水果，是你在卖的呀……”


    “嗯，你住在这边吗？”


    李庄生难以言说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不住点头：“啊啊啊，对的对的，我就住在这边小区……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你也住在这里吗？”


    林月花摇头笑：“这边房价好贵的……我就是在这里摆个摊，晚上没城管撵。”


    “哦哦……这样啊……”


    李庄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好像又嘴笨起来，阿巴阿巴寒暄都不会了。


    但这和胡梦蝶刚交往时又不一样，那是紧张。可面对林月花，就是单纯的顺从。好像她还是那个纪律班长，一声咳嗽就让人不敢随意放肆。


    “我给你挑橘子吧。”林月花转身抓起一个袋子，给李庄生装砂糖橘，“这么多年没见，你真是没什么变化。”


    “我，我变胖了一点，你才是……和以前一样漂亮。”


    林月花只是咧了咧嘴。


    李庄生感觉他这句话也真是违心，林月花看上去并不年轻了，眼角都有了细纹。


    “你现在在做什么呀？”林月花问。


    “我现在就普通上班，平时……还写写小说。”


    林月花也笑了，轻声说：“你还是和高中时候一样，喜欢写小说。”


    李庄生挠头干笑，顷刻又悚然起来。


    他高中时的确偷偷在本子上写过小说，一共只写了几万字……但这件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李休羽都不知道。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真对不起……我偷偷拿出来看过。写得挺好的，当时就觉得你有天赋。”


    林月花看了李庄生一眼，给出一个歉意的笑容，又转头给他挑橘子。


    李庄生呆立原地，脸上火辣辣，尴尬的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


    那是一篇自嗨武侠文，主角用的是李庄生本名。


    故事的主角是被少林寺方丈捡到的弃儿，被其收为了关门俗家弟子。后来前方丈圆寂，主角就成了现任方丈的师弟，也是少林寺辈分最高的人。模仿了《鹿鼎记》，十八罗汉要恭恭敬敬地喊他师叔，底层小沙弥都得叫他太师叔祖。


    主角十六岁生日后，出山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然后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小乞丐，他们一见如故。主角把小乞丐当成兄弟，但谁知小乞丐是个女扮男装的逃婚小魔女，小魔女对主角芳心暗许……总之这就是一个烂俗且无聊的自嗨故事，各种缝合大乱炖，最后还太监了。


    最关键的是，这个女主角也姓林，叫林月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