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零的主持下，棺材顺利抬出王家，葬入了提前挖好的墓穴之中，王老太太的牌位也被供奉起来，祭品香烛一应俱全，傍晚时分，陈零让王老太太在家里“吃”过最后一顿饭，天黑之后让她前去城隍庙报道。


    王老太太对着陈零郑重一拜，然后化作青烟飘向远处，就在王老太太走后，陈零忽然感到一股黄色的光晕撕裂夜幕，降落在自己头上，然后融入眉心之中。


    陈零怔了怔，反应过来，这是天道阴德加身。


    王家的事情彻底解决，接下来就是谈钱了，王大春心知自己全家人能够活下来，全靠陈零，因此一点儿也不抠搜，直接拿出了五十枚秘银钱当做报酬，看着盘子里的一枚枚秘银钱，陈零感觉呼吸都有些急促，同时感叹王老太太真是女中豪杰了，为王家子孙积攒了如此多的财富。


    毫不客气地拿了钱，在王家人千恩万谢中离开，回到家时发现陈一不在，想到她可能在李大福家，就去找，结果也不在，问了李大福才知道，三个孩子从学塾回来之后便约着几个小伙伴一起出去玩儿了。


    李大福家的饭也熟了，陈零就在他们家吃过晚饭，结果等到戌时正刻，却还是不见三个孩子返回，陈零不禁有些着急起来，李大福与方翠枝也提着灯笼准备出去寻找。


    结果三人还没出门，三个孩子就回来了，方翠枝立刻抄起一根柳条，要给李从阳这个‘主犯’来一个完整的童年。


    李从阳被抽的上蹿下跳，捂着屁股哇哇大叫，说再也不敢了。


    陈零看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阻止，方翠枝停手后又是好一番训斥，李从阳表面上满口答应，实则背着方翠枝，偷偷对陈一跟南春挤眉弄眼。


    三个孩子也没吃饭，方翠枝锅里温着，训完孩子以后，又端出饭来给他们吃，疯玩了这么久，早就饿坏了，吃的是狼吞虎咽，方翠枝又在一旁唠叨吃慢点儿，不然不消化之类的，李大福就在一旁砸吧着嘴跟陈零碰杯，喝两口小酒。


    陈零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嘴角微微上翘，这就是家的意义，倦鸟归林，鱼疲潜底，满地鸡毛，平凡琐碎，烟火微醺，却是生而为人的归处。


    等陈一吃饱，陈零就牵着她的手准备回家，不过突然想到那几个孩子，于是就拉着陈一前往他们住的山洞，现在手里有钱了，得给这些孩子找个去处。


    山洞里篝火燃烧的很旺，柴火噼里啪啦的响着，离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烤馒头的焦香味，陈一好奇地问来这里干嘛，眼里也没有多少害怕，跟着李从阳李南春上了一段时间学塾，她的的胆子明显变大了许多。


    陈零笑着道：“带你认识几个朋友，以后或许要住在咱们家。”


    陈一睁着大眼睛，很想知道哥哥口里的朋友是什么人。


    “都在啊？”陈零站在洞口，笑眯眯地冲几人道。


    “是小神仙！”几人立刻站了起来，笑容很快从眼睛一直蔓延到整张脸上，然后全都跑过来，将陈零围住。


    “小神仙，这个小女孩儿是谁啊？”


    陈零柔声道：“这是我妹妹，叫陈一，王老板每天都会送馒头过来吧？”


    孩子里的老大连连点头道：“会的会的，又大又白又软，他说是小神仙您吩咐的！”


    陈零拉着陈一坐在火堆旁，然后又问道：“每天都只吃馒头，吃久了会不会觉得讨厌，或者说埋怨我为什么不买些肉食给你们？”


    问这些话的时候，陈零紧紧盯着几个孩子的眼睛，好在孩子们眼睛十分纯净，没有丝毫杂念流露，老大毫不犹豫地道：“绝对不会，要不是小神仙，我们这会儿估计早就饿死了，那还敢挑挑拣拣！”


    陈零再问：“假如以后有钱了，要不要每天吃肉，再也不吃馒头了，或者吃不完的就丢掉？”


    男孩儿抿着嘴，好像在仔细思考，另外三个孩子也在想这个问题，陈零也不急，过了一会儿，女孩儿弱弱地道：“肉要吃，小家伙得吃点儿别的，不然就跟我们一样瘦了，不过馒头也吃，味道不一样...然后...丢肯定不能丢的，可以送给别人吃。”


    老大闻言连忙点头道：“对对对，给别人吃，我们能活着，多亏了那些跟小神仙一样的好心人的施舍，所以要是我们有钱了，就送东西给他们，报答他们的恩情。”


    “这么些年来，应该不光是有好心人吧，可曾有坏人欺负你们？”


    一个男孩儿眼眶立刻红了，紧紧攥着拳头道：“有，很多，每天都有，喊我们臭乞丐，死叫花子，没人要的小杂种...会用石头砸我们，放狗咬我们，也会用很粗的棍子打...”


    陈零身体一颤，曾几何时，他跟陈一也是这般被人对待啊，深吸一口气问道：“那如果以后你们变得比那些人厉害，比他们有钱，要不要回去找他们报仇？”


    刚开始说话的男孩儿沉默下来，另一个抬头回道：“算了，我娘没死之前说过，别人欺负我，会让我变得更强大，但是我如果将来比他厉害，再反过去欺负他，那我就和他一样了。”


    “嗯，老二说的对，我也是这个意思，就是不知道怎么讲。”


    男孩儿立刻涨红了脸骂道：“不要叫我老二，老二是小鸡鸡！”


    “嗨呀，以前这么叫你你怎么就答应了，现在就不行了？难不成你还想当老大？”


    “嗯...以前，以前不是小神仙不在嘛，现在你这么叫我多丢人啊，不过你年纪比我大，我当不成老大，还是你继续当吧，但是以后不能再叫我老二。”


    “知道了老二。”


    “...”


    陈零哑然失笑，该问的问题差不多问完了，于是拍拍屁股站起身道：“走吧，跟我回家，以后我养着你们，不过有一个要求，不能叫我小神仙，叫我陈大哥，或者名字也行。”


    几个孩子愣在原地，并没有立刻欢呼雀跃，而是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其中小女孩儿抱着婴儿的手紧了紧，怯怯地道：“你...不会是想把我们带去讨钱吧？”


    陈零也跟着愣了下：“为什么会这么问？”


    小女孩儿道：“以前我没跟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身边也有个男孩儿，有一天，一个大人就说带我们去吃好的穿好的，然后我感觉他是坏人就没去，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人啊，可是他不听，就跟着走了，等过了几个月我再见他，发现他被人砍了手脚，挖了眼珠子，被那人带着在街上乞讨...”


    陈零无法想象那个场景，诚恳地对小女孩儿道：“放心，我不会，吃好的穿好的我不敢答应你们，但是以后有我吃的一口，就有你们一口，我还要教你们认字，教你们各种道理，教你们...我的本事，如果你们哪天想走，我也不会拦着，可以吗？”


    小女孩儿还是有些害怕，但是三个男孩儿却异口同声道：“我跟你走，陈大哥，我们跟你走！”


    陈零又看向小女孩儿，三个男孩子也在催促她，过了一会儿，小女孩儿仿佛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抬头道：“那我也去，不过陈大哥，要是你真的打算让我们去讨钱，不要砍手砍脚，也不要挖眼睛好不好，我怕疼，也害怕看不到太阳。”


    陈零心脏狠狠抽了抽道：“不会，从今天起，谁要是敢欺负你们，我就帮你们欺负回去！我不怕做坏人，而且我还要让那些坏人再也不敢作恶！”


    一个大孩子，五个小点儿的孩子，还有一个婴儿，在夜色中，缓缓向着陈零家走去。


    陈零总共建了五间房，完全够住，陈一跟女孩儿一起，两个女孩子也能照顾那个小婴儿，另外三个男孩儿挤在同一间，另一间是自己住，加上厨房，其实还空出来一间，但陈零别有用途。


    四个孩子来到陈零的新家，显得有些局促和紧张，陈零则笑着说道：“以后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了，不要感到拘束，家里没有太多规矩，别捣乱就行，我去烧水给你们洗澡，洗完了就可以睡觉了。”


    说完便去厨房忙活，而陈一则热情的拉着他们熟悉环境。


    忙活完已经后半夜了，被子不够，也只能先对付一夜，还有碗筷、衣服鞋子等等，明天都得去买。


    终于有了家，四个野孩子洗的干干净净，陈一拿了件自己的衣服给女孩儿，三个男孩儿觉得以前的衣服实在太脏，索性没穿，光屁股捂着裤裆围坐在陈零身边。


    陈零给每人倒了一杯热水，问他们叫什么名字，原以为这些孩子估计都没姓名，谁知孩子里的老大率先大声道：“我叫凌霄！姓慕，慕凌霄，老家在北川郡琅琊城，其他的就不知道了，爷爷死前也没跟我细说，不过我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就霸气。”


    老二挠挠头，有些腼腆道：“我得名字没有老大的好听，叫桃符，好像是我娘取的，姓也不晓得了...”


    女孩儿抢着道：“我姓贾，叫贾洳，不是那个假如，是贾洳。”


    陈零眨眨眼睛，笑着说知道了。


    最后他又看向唯一没有介绍自己的男孩儿，男孩儿低着头，声如蚊呐道：“奶奶说我是在一团青草下面捡到的，那天本来天气很好，但是捡到我的时候，风忽然就变得老大，所以一直叫我小风...”


    陈零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桌子上，想了想道：“总不能一直叫小风吧，可以当个小名，但是必须得有个大名才行，有了！”


    陈零忽然笑道：“你以后就叫青萍，风生于地，起青萍之末，翱激水之上，正好跟捡到你时的场景有点儿像。”


    念叨了好几次，虽然听不懂陈零这话的意思，但有了自己名字，青萍立刻抬起头，双眼明亮，光着屁股在院子里来回跑，大声喊着‘我有名字了。’


    最后陈零又看向那个小婴儿，贾洳笑道：“我们叫她饭桶，因为她太能吃了，跟我吃的一样多！这么小就吃这么多，以后还不得抱着桶吃啊！”


    陈零哑然失笑，这个名字肯定是不行的，于是问道贾洳道：“你们是在哪里捡到她的？”


    “在小溪边儿上，我那天饿的受不了，想看看有没有小鱼小虾，结果鱼虾没见着，却捡了个更能吃的，那天我们四个总共就找到几颗野果子，全喂给她吃了。”


    陈零想了想道：“那就叫清溪吧，温婉轻柔。”


    贾洳高兴地将清溪举起来道：“嘿嘿好听的好听的，清溪，清溪，你以后有名字啦！再不是饭桶了，就少吃点儿！别把陈大哥给吃穷了，知道吗？！”


    清溪被逗得咯咯直笑，贾洳也跟着笑起来，然后抱着清溪举上举下，陈零的院子里顿时传出清脆的婴儿笑声。


    “行了，都去睡觉吧，明天我先去给你们买用的东西，然后去一趟学塾，跟老夫子交钱让你们入学堂。”


    这一夜，几个孩子几乎全都没有睡着，做梦一样，人人喊打，过街老鼠一样的臭乞丐，现在居然有家了...所以他们不敢睡，害怕一睁开眼睛，又是那个湿冷的山洞，还有饥肠辘辘的肚子。


    陈零起了个大早，先是去买了几幅碗筷，接着熟练的开始生火做饭，以前在山上，他也是这么给师傅师兄师姐做饭的。


    等饭熟了，他先吃过，接着其他的饭菜温在锅里，又跑到学塾去给四个孩子办理入学手续，其实就是交钱，登记姓名，领取书本，老夫子见到这几个名字，摸着长须连连点头，说起的好。


    而后告别老夫子，去买衣服、被褥、鞋子等等，陈零几乎将镇子里的店铺跑了个遍，回家之后发现孩子们已经起床，并且将房间整理的干干净净，却没吃饭。


    陈零问他们怎么不吃，凌霄道：“等陈大哥你一起啊！”


    陈零笑着说自己吃过了，然后返回房间将还在熟睡的陈一叫起床，取出买来的新衣服鞋子让他们四个穿上试试，不合身的话自己再去换，结果衣服鞋子都很合适，而且穿上之后，几个孩子看上去很精神，完全没了乞讨时的影子，陈零不禁有些佩服自己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