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胧。


    李天澜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是以阶下囚的身份。


    一日之前他是中洲元帅，一日之后他已经变成了中洲的囚徒。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整个会议，李天澜表现的都很平静，他坦然承认了自己是灭掉齐家的凶手，给出了理由，然后整场会议他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会议结果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平平静静的接受了这个‘判决。’


    他会以囚徒的身份被关押进中洲最神秘也最可怕的荒漠监狱，关押没有期限，并且是立即执行。


    中洲理事，军部常务部长东城无敌，中洲议员，军部副部长叶东升，中洲影门门主华青锋，联手负责这次的押送任务。


    直升机在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降落在停机坪上，驾驶员已经准备就绪，随时都可以出发。


    李天澜站在会议室门前，看着视线中古香古色沉稳庄重的隐龙海，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东南，豪门，太子，学院。


    这是中洲如今最大的四个超级集团，双双联手的情况下，彼此间的力量对比无限接近，彼此谁都不可能占到便宜，双方的博弈在彼此都没有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只能是僵持，僵持就注定了会留有余地，如此一来，周云海那个双方都不得罪的方案就成了大家都可以勉强接受的方案，或者说，是平衡。


    李天澜被关押进荒漠监狱，专案组成立，宁千城被任命为轩辕城市长，一系列的结果就是平衡，也是双方都给彼此留下的余地。


    齐木林的叛国案只是开端，联合专案组的调查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实际上在背后，看的还是四大集团各自的手段，如果齐木林最后真的被定义为叛国罪的话，李天澜身上的罪名也会大大减轻，恢复自由，而如果事实证明齐木林的叛国是子虚乌有的话...


    一个没有期限的关押。


    李天澜除非选择叛国，杀出荒漠监狱，然后跟中洲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为敌，否则他要么是被关到死，要么被中洲直接秘密.处决。


    “我讨厌这种感觉。”


    李天澜沉默了一会，看着远方的夜空，突然说道。


    灭齐木林一家可谓是真正的冷血残暴，这样的举动看起来莽撞，但有些事情，李天澜却看得很清楚，因为看得清楚，他才会如此平静。


    也直升机在眼前降落，即将飞往荒漠的时候，李天澜内心还是有些烦躁。


    因为他发现就算到现在，他仍旧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他接下来会如何，竟然还要等待四大集团相互博弈的最终结果。


    李天澜不喜欢这种感觉。


    很不喜欢。


    “做错了事情，总会付出代价。”


    李华成站在李天澜身边，声音平缓。


    所有的议员和理事都已经退场，诺大的会议室前，只站着如今很难说清楚是敌是友的两个人，脸色苍白而疲惫的总统精神有些萎靡，但却依旧强撑着看着李天澜：“我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所谓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不做什么。很显然，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种所谓的自由，不是自由。”


    李天澜淡淡道。


    李华成笑了笑：“天澜，你这次的手段很聪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利用了北海王氏的底线，但错了就是错了。”


    “谈不上利用，我只是守护我自己的东西，仅此而已。”


    李天澜冷然道：“天南是我的，有些规则，不能破坏。”


    “你现在还没有直接掌控天南全局的资格，虽然你很强，但你太年轻，东皇宫也太年轻，起码在议会看来，这样的资格，不是你该有的，你有反抗的权力，但现在，就是反抗的结果，而且这个结果只会越来越差，你的守护有什么意义？”


    李华成摇了摇头，他的话语无比的直白，整场会议中，学院派完全充当了要求严办李天澜的领头角色，如今的李华成和李天澜，或许算不上彻底翻脸，当相互之间的理念冲突却因为这次的会议彻底爆发出来，李天澜进荒漠监狱，无论博弈的结果最终如何，豪门集团和学院派之间合作的蜜月期，都已经可以说是正式结束了。


    “所以还是不够强啊。”


    李天澜笑了笑。


    “如果今天站在这里的我达到了王天纵在东欧的那种高度，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个结果了。”


    李华成微微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会，才淡淡道：“你如果能达到王天纵那个高度，也不会选择这么做，剑皇虽然强势，但他的强势不是靠着无敌的剑来支撑的，事实上这么多年来，北海王氏的在进退之间的妥协才是他们能够走到现在的关键。中洲不是某个人的中洲，无论是你还是王天纵，都不能触犯中洲的底线。这个道理，王天纵想必比你明白。”


    “所以他的道不是我的道。”


    李天澜的声音很平静：“他只是给了我些许启发而已，我一直都相信，当一个人足够强大的时候，一人一剑，就可以打败整个世界。”


    “这是你的道？”


    李华成笑着，有些讥讽。


    “如何？”


    李天澜问道。


    “听起来不怎么样，锋芒毕露，过刚易折，天澜，你做不到那一步。就算你真的能打败整个世界，那整个世界，也不是属于你的。”


    李华成淡淡道：“我不确定你今后会如何，但就算你可以走出荒漠监狱，以你在中洲的地位，也不可能做到你说的那样。人与剑如何，我不懂，但人与人之间，只有政治。在所有人都讲平衡讲妥协的时候，你一味的锋芒与强势，只会害死你自己。”


    他拍了拍李天澜的肩膀，轻声笑道：“政治的主旋律永远都不是斗争，而是妥协。年轻气盛，我见识到了，但是天澜，现在的你，在我眼里远远算不上成熟。有时间的话，多看看中洲的历史吧，尤其是北海的历史，你会很感兴趣的。”


    李天澜低着头，若有所思。


    好半晌，他才反问道：“是吗？”


    李华成眯起眼睛，望着远方的直升机，不动声色道：“你说你是中洲的大局，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但我无法接受你昨晚的做法，李天澜同志，你在监狱的这段时间里，我会全力以赴的达成我想要的结果，无所谓成功与失败，如果我输了，你能走出荒漠监狱，那个时候，你才有资格说你是中洲的大局。”


    他的表情严肃，转过身，对着李天澜伸出了手：“那么...再见。”


    “再见。”


    李


    天澜跟他握了握手，迈步走下了台阶。


    李华成最后这番话包含着太多的意思，李天澜一时间来不及细想。


    可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他走向了直升机，脚步平稳而从容。


    李华成站在他背后，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李天澜即将离开他视线的时候，他的身影突然顿了顿。


    李华成双眉扬起了一瞬。


    清澈的夜空中，他耳边响起了李天澜的声音：“等我离开监狱的那一天，在监狱门口，我要看到你。”


    李华成没有回应。


    李天澜没有等待。


    直升机的旋翼呼啸声在夜色中响起。


    闪耀的信号灯在逐渐升高。


    李天澜望着下方，整个人脸上全部都是思索。


    “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


    亲自负责押送重犯的东城无敌缓缓开口，他的脸色也有些疲惫：“今晚能有这个结果，总统和首相无疑是很不满意的，这个结果不算好，但距离他们的预期，还是差的很远，他们是勉强接受，而我们，是完全可以接受。”


    “接下来中洲都不会太平静了，殿下最近锋芒正盛，暂时收敛一些也好。中洲既然通过了对宁千城的任命，必要的时候，也会维护他的权威，这一点，无论是总统还是首相，都不会反对，他们都是守规矩的人，因此，殿下你不守规矩的做法才会让他们如此愤怒。天南的事情，殿下不必担心，有了轩辕城，东皇宫的一些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走入正规，等你出来，也许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叶东升微微一笑，声音平静的开口道。


    如今东南集团和豪门集团已经站在了一起，为了应付太子集团和学院派的攻势，双方接下来肯定要加强合作，恐怕谁都不会想到，本来跟李天澜有着巨大冲突的东南集团会选择跟他联手，而一直跟豪门集团联手的学院派，却因为这次会议跟他们渐行渐远。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大势之中，这句话几乎是最可靠的真理。


    “天南方面，我没有什么担心的。”


    李天澜摇了摇头，燃烧军团损失惨重，天都炼狱暂时也无力他顾，有自由军团的支持，宁千城担任轩辕城的市长，天南一个暂时相对平稳的环境，对于东皇宫而言有益无害。


    “只是如是...”


    李天澜迟疑了一瞬。


    这一刻他想起的不止是东城如是，还有王月瞳，还有秦微白。


    但所有人，李天澜都没有时间去见了。


    “如是你不用担心，我和你白阿姨会照顾好，并且倾尽全力让她康复。”


    东城无敌缓缓道。


    “能醒过来就好...”


    李天澜喃喃自语了一句，下意识的拿出了手机拨打了秦微白的电话，但想了想，他又将还没有接通的电话挂断。


    屏幕依旧亮着，他的手机换了好几次，但屏幕的壁纸，依然是当初他初次进入天空学院时，在宿舍里背靠着窗外的大海，跟秦微白相互依偎在一起的照片。


    李天澜看着照片，怔怔出神。


    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可哪里不对，一时间他却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