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染上了明台的衣摆,她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石像,隔绝了所有的情与惧。
没能和明台接应,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慕蓁熹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掉入吴越甲话中的圈套。
她忍着痛,跪好了身子,“大人,奴婢全然不知这些啊,奴婢只是怨夫人……”
“怨什么?”
“夫人总是颠倒黑白,奴婢明明做的是甜点,夫人总是说喜欢辣的,我气不过就和夫人争论了几句,哪里敢真的动手拿刀子呀。都是误会,明台姑娘护夫人心切,推开了我,可是……可是夫人不对劲,一直在胡言乱语,明台这才请了大夫……”
竟是因为甜与辣?
吴越甲微微眯起眼睛,追究了那么久,却是因为一道甜食?
听起来荒谬,但知内情的吴越甲却信了,怪不得平夫人心绪难宁,被往事刺激了,才会一直郁郁寡欢,胡言乱语,再次论起孩子……
吴越甲神色难测,“既是如此,明台你为何不禀明?”
明台这才微微动了一下,“回大人,奴婢不愿提起故土之事,想来夫人亦然。”
“他就那么好?夫人都已经疯了,还在念着他!”
“奴婢不知。”
明台沉下了头颅,不去看尚书大人狰狞的面容。
有丫鬟战战兢兢地禀告,“大人,夫人醒来了,在四处寻明台姑娘。”
吴越甲压下心中的怒气,“去。”
明台应声离去,整个过程没有看慕蓁熹一眼。
接着,慕蓁熹就听到了吴越甲对她的处令,“拉下去,乱棍打死。”
慕蓁熹顿时在心里破口大骂,这个吴越甲随随便便就处决一条人命,他当人命是路边的小草,批量使用,想践踏就践踏的吗!
在侍从提起她的肩膀之前,慕蓁熹高声呼救,“大人且慢,奴婢对于平夫人还有用处!”
果然,听到平夫人,吴越甲停下了步子,打量起慕蓁熹。
侍从跟在吴越甲身边多年,见此情形就知大人在等回复,于是放开了慕蓁熹。
命悬一线,慕蓁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大人,平夫人很爱奴婢做的甜点,之前您不在府中,夫人挂念您,无心用膳,奴婢做的慕斯很让夫人喜爱。”
吴越甲似乎听进去了,慕蓁熹抓住机会,大讲特讲,“奴婢会做很多种甜点,样式精美新奇,难得能讨夫人喜欢,望大人留奴婢一条贱命,奴婢一定会用心伺候夫人的。”
大殿一片寂静,慕蓁熹的心咚咚咚狂跳,只希望吴尚书真心爱慕平夫人,能够爱屋及乌,乐人所乐。
吴越甲开了口,“我记得,你是老五身边的一等侍女。”
这时候提起吴正珩这个敏感的人,慕蓁熹的心提到喉咙眼里了,很难不保证吴越甲会因为厌恶吴正珩,而选择不让她活命。
慕蓁熹捏紧了手心,一汪水痕,“那日夫人也道还记得奴婢做的蛋糕,想要尝试自己做一次,可惜还没有机会……”
殿内是吴越甲的嗤笑,“倒是由你一个丫鬟来替他尽孝心了,确实般配。”
吴越甲发话了,“每半月来给夫人做一次甜点,让夫人开心,切记,我不留无用之人。”
这是……松口了。
心中的恐惧退散,慕蓁熹重重叩头,“谢大人,奴婢谨记。”
吴越甲入了内殿,慕蓁熹缓了一下才慢吞吞站起身来,双腿酸疼的厉害,也怪不得瞧不起奴婢,膝下志气早就磨得一干二净了。
揉了下腿,慕蓁熹只稍稍抬头看一眼大殿,通体寒颤,虽金碧辉煌,却又冰冷无一丝温情,和困在这里的孱弱平夫人格格不入。
不愿再多呆一刻,慕蓁熹往大殿外走,站在屋檐之下,外间竟然转而下着蒙蒙细雨。
侍从看了她一眼,似乎也没想到她能安然无恙地出来,默不作声地去给慕蓁熹拿伞。
一名侍女从门后撞了过来,将慕蓁熹推倒在地,慕蓁熹还没回过神,袖子里就被塞入了一团东西,她惊恐地对上侍女的眼睛。
侍女的眼神凝重,充满了拜托恳求之意,嘴上却在道歉,“对不住,地太滑了,可有伤着?”
慕蓁熹被扶了起来,手被紧紧抓住,她实在厌倦了层出不穷的意外,不想再添事端,也就收好了被塞的东西,“无妨。”
“真的无事吗,我可以向明台姑娘要一些好的药膏来。”
药膏并不稀奇,却特意要提起明台姑娘,慕蓁熹心中了然,这侍女是明台姑娘安排的。
确保袖中的东西不会掉出来,慕蓁熹这才轻轻点头,“不用了。”
侍卫拿来了一把新的油纸伞,慕蓁熹接过撑开,走入了雨雾之中。
许是因为下雨天,整个人是湿淋淋的,心情更是湿漉漉的。
回到思咎园,慕蓁熹先让人抬来热水,紫苏在身边一脸关切,“万幸你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可担心了,你才和公子闹翻,万一公子不护着你,你再回不来……”
和紫苏相处这么久,慕蓁熹也摸清了紫苏的性情,当时一起玩纸牌,雪地围炉吃火锅的侍女中,一直跟在她身边亲近的,只有紫苏是真心的,她也才逐渐和紫苏交好。
她知道紫苏的担忧都是真的,只是袖中藏有东西,她不好动作,对紫苏笑了下,“这不是回来了吗,就算有一天我回不来,你也不要为我伤心。”
“你胡说什么呢!”紫苏红了眼。
经历了这么多,就连吴正珩也是拿侍女们的命当作低贱之物,哪一天不明不白地离开了,也是正常的。
慕蓁熹知道自己情绪不对劲,有些消沉,努力维持笑意,“是真的,只要我每日都是从心而活,该说的话都说出去了,该表达的爱也好,恨也好,也都传达了,每一天都是无憾的,多一天、少一天无所谓的。”
紫苏带着哭腔,“哪有你这么奇奇怪怪的,旁人都是求生的,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偏你这么气人,让人想骂你都不知道怎么骂!”
热水已经抬了进来,慕蓁熹往外赶人,紫苏再不出去,袖子里的东西都快藏不住了。
紫苏仍旧不放心,“你身上的伤……还是我帮你擦一擦身子就好……”
“好了,我的紫苏姐姐,身上难闻得受不了,你就让我自己一个人洗一洗静一静吧。”
紫苏一步三回首地出去了,慕蓁熹立刻锁了门,关了窗后,这才拿出袖中的东西。
难闻至极的气味传来,慕蓁熹立刻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