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城里有个淘换古玩的地方，叫琉璃厂。


    老早以前这里就是中州两大淘宝圣地之一，虽然现在早已赝品遍地，没几样真东西了，但毕竟名声在外，平日里是真不缺抱着真金白银过来挨宰的外地游客。


    所以琉璃厂的生意一直都非常火爆，房价也一路飙升，可以说是寸土寸金，极具商业价值。


    我经常来这里闲逛，只是我兜里没钱，买不起什么物件儿。


    前些日子挣了点儿钱，给闺女买了几套衣服，带她吃了顿泰丰楼，现在兜里比脸还干净了。


    再说了，就算是有钱，我也不可能买古董去啊。


    我又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压根儿就不懂，一准儿要上当挨坑。


    在我的脑海里，隐隐约约记得我认识一个特别懂古董的人。


    名字记不太清楚了，他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个子不高，但很壮实，大光头，笑起来像一尊弥勒佛，不笑的时候，就跟个土匪似的。


    别看他其貌不扬，但我记得但凡是经他手鉴定的古董，就从不打眼，号称是中州收藏界的第一鉴宝师。


    再后来……


    我忘记了，好像是他跟个什么人打了个赌，在鉴定一个物件儿的时候，平生第一次失手了。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接触过古董，我也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这琉璃厂里，我有印象的地方一共有三处。


    第一处是在刚进正门不远的那条街左手边，有个相对于其他店铺都低矮了一截儿的门脸儿，对面是个点心铺子。


    这门脸儿看着挺破旧，两扇黑魆魆的大门成天都紧闭着，门上黑漆斑驳，好多地方都被太阳给晒的爆皮了，匾额也被人给摘了去，空荡荡的，看起来很久都没租出去过了。


    以前这里好像是个纸扎铺子，卖一些殡葬用品，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关了张。


    我听说几年前有个隐形富豪，花了大价钱把这里买了下来。


    但自从买下门脸儿之后呢，也没见有人过来打理，更没有出租给别人做买卖。


    就一直这么空闲着，每年至少损失上百万的租金。


    有钱人的世界我搞不懂，只听说高价买下这门脸儿的那个隐形富豪是以前中州有名的风水大师，居然跟我一个姓。


    我老陶家啥时候也出过风水大师了？


    真是稀罕事儿。


    第二处，是从正街往里几百米处的一条巷子口上，有家旧书店。


    直到现在那家书店还开着，名字挺奇怪的，叫“个中书店”。


    店名可能是取自于“个中滋味”这个词儿吧，我文化不高，虽说了上了几年大学，但好像也没正经八百学过什么东西，混了张文凭就勉强毕业了，直到现在也没个能挣钱养家糊口的手艺，只能到处去打零工。


    在我的印象里，这家书店的老板是个很儒雅的男人，永远都穿的板板正正，干干净净的，说话细声细气，很斯文。


    我对他印象不错，还记得以前跟他闲聊的时候，随口打趣了他一句，“舒老板卖书”。


    由此可见，这家书店的老板姓舒。


    但是全名叫什么，我……


    也忘记了。


    几年前，舒老板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书店盘给了隔壁不远的古玩店海宝斋。


    那家古玩店老板叫安广财，是中州屈指可数的收藏界大佬，家财万贯。


    他倒是保留着个中书店的店名，依然还是卖旧书，生意非常不错，每天都迎来送往的，看着挺热闹。


    我听说安广财有个耳朵听不见的残疾女儿，信塔罗算命，神神叨叨的，都快三十了，还没嫁出去。


    以前她养了一只黑色的猫，眼珠子绿油油的，看着就很瘆人，后来那只猫跑丢了。


    自从那时候开始，安广财的女儿就更不正常了。


    她孤身一人跑到郊区去建了个流浪猫救助站，成天大把大把的钱砸在里边。


    安广财溺爱女儿，反正她家又不缺这几个钱，干脆就由着她胡闹。


    我有印象的第三家店铺，就在距离个中书店不远的地方，是个叫“博古轩”的药堂。


    说起来挺奇怪的，“博古轩”这三个字，怎么听也不像是个看病抓药的地方，倒像是个古玩店似的。


    而且把中药铺子开在这种地方，本身就很别扭。


    且不说有没有人会来商业街上看病抓药了，就说这里昂贵的租金吧，一天得把多少个脉才能挣的回来。


    这药铺的老板要么就是有钱任性，要么就是脑子不好使。


    一边想着，我一边牵着闺女的小手，漫无目的的四处闲逛。


    闺女这一路上小嘴就没停下来过，琉璃厂这地方，她好像比我都熟。


    哪家店铺的老板她都认识，而且她这新脑子就是好使，那么多人，她竟然能一个不错的记住人家，挨个打招呼。


    “冯老板叔叔，生意兴隆哟！”


    “孙婶儿，您又来请财神像啦？那就祝您财神爷保佑，日进斗金，当中州……不，全国首富！”


    这兮甜兮甜的小嘴儿逗的众人开怀大笑，纷纷把糖块儿点心塞了她一手。


    我无奈的摇头苦笑，也不知道这丫头片子是跟谁学的毛病，又虚荣又嘴馋。


    我不知道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她什么，而且还欠的特别多。


    她就是来找我讨债的，我竟也心甘情愿的被她压榨，只要是家里没钱了，我就去附近找点零活儿，赚几天的衣服和饭钱。


    那些店铺的老板好像也都认识我，但只是对我淡淡的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之后就换了一副眉花眼笑的嘴脸，弯下身子逗我闺女玩儿。


    我不知道他们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还是我记性不好，总是记不住他们的名字，人家也就懒的跟我说话了吧。


    就这样一路闲逛，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博古轩门前。


    跟整个儿琉璃厂处处火爆的生意相比，这里显的冷清了许多。


    我不自觉的放缓了脚步，朝博古轩里看去。


    门口两边的柱子上各挂着一幅木板刻出的对联，我口中喃喃的念了出来。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


    见我们父女二人在门口驻足，店里的一个年轻妇人探头看了看，随即就惊讶的跑了出来，双手交叉在胸前对我鞠了一躬。


    “头人，您来了？快，请进店里坐。”


    我茫然的看着妇人，不知道“头人”这个奇怪的称呼是个什么意思。


    这个年轻妇人的皮肤很白，头发淡黄卷曲，鼻子高翘，眼窝深陷，看起来像个外国人似的。


    “莹莹姐姐，你来啦！今天我们一起玩过家家！”


    一个比我闺女还小几岁的小女孩儿蹦蹦跳跳的从店里跑了出来，年轻妇人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颜容，和莹莹姐姐去后院玩。”


    “哎！”


    小女孩儿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拉着我闺女跑进了屋子。


    店里有个身形高大，端庄稳重的男人正对着我一脸微笑，他放下手中的茶碗，慢慢站起身来。


    我看着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了许多熟悉的场景，嘴唇动了动。


    “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