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恒站在诊所外面，打量了一下有些老旧的建筑，心中想着是不是也得给唐医生升级一下诊所了？


    虽然唐医生来到小镇上没有几年的光景，但在她手上治好的病人可有不少，原本废土区的医生就很少，外面的黑心大夫更是漫天要价，唐医生算是其中的另类了。


    人美不说，治病收费只看心情，给老人和孩子，或者给家庭条件不好的人看病，一分钱不要，给一些青壮看病，要是这些人的眼睛不规矩，要遭罪不说，还要收两三倍左右的诊费，正常的价格比安全区的医院还要便宜。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唐医生在镇上买菜，吃饭，买日常用品之类都不用钱，即便给了，人家也会第二天塞进诊所的门缝下。


    这些事情，张天恒从来都没注意过，全都不知道，还是那天晚上在祥叔家里喝酒的时候，子洋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透露的。


    诊所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虽然房子有年头了，但却没有任何异味，淡淡的酒精味道也不会让人难受，更多的还是一种清香。


    这些清香都来自架子上的那些药材，唐医生大部分的开销都在药上面了。


    要不是安保会时常批大笔经费支援，恐怕唐医生都快入不敷出了，但人家好像从来没把钱放在眼里。


    看到张天恒走进来，娜娜笑着走上前：


    “恒哥，李英哥哥和小成哥哥那边有消息了吗？”


    说起这个，张天恒的眼底略过一抹担忧，但还是笑着说道：


    “没事儿，他跟一个朋友在外面办事儿呢，估计也快回来了，到时候我一定让他和小成回来看你！”


    李英和小成是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儿的，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尽快赶回去，跟大队长商量一下计划……


    “你的药都在这个包里了，里面有我写的用法用量，记得按时吃，我能搞来的就这么多了，吃完你的伤应该不算问题。”


    唐医生还是那副恬淡的样子，张天恒拿过了那个小挎包，明显是女式的，而且并非是什么大牌子，外面的表皮已经开裂，看上去得有些年头了。


    “这包是？”


    “我妈妈的！”唐医生换了个姿势坐着，两条包裹在牛仔裤里的修长大腿交叠在一起，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我妈妈临走之前，没什么可传给我的，就把这个她用了一辈子的包给我了……”


    张天恒感觉这包有点沉甸甸的，试探着说道：


    “要不我直接把药装我包里吧，这个包对你来说指定挺重要的，你用不着把它给我的……”


    唐医生很自然地说道：


    “一个包而已，打我出生的时候开始，我妈就没怎么带过我，我一直都是跟着爸爸生活的，这辈子见到我妈妈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看到这个包，我都为我爸爸不值，你拿走了，我还好受一点！”


    张天恒愣住，没想到唐医生家里的事情这么复杂，但人家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就有点不给面子了，于是拿起挎包，说了句谢谢，随后掏出了钱包。


    “不用付钱了，有人给过了！”


    张天恒一时间有点茫然，谁掏的？但是看唐医生认真的样子，他只好说了声谢谢，随后带着挎包转身离开了诊所。


    从头到尾，两人交谈的字数几乎屈指可数，一旁的娜娜都快看的急死了。


    等到张天恒离开之后，她还是忍不住凑到了唐医生身边来，急不可耐地问道：


    “唐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恒哥？”


    娜娜原本以为唐医生会一脸高冷的否认，却没想到，唐医生神色自然地点了点头。


    “当然啊，不然我干嘛不要他的药钱？”


    娜娜懵了，下意识追问：


    “那你干嘛不直接说啊？或者把恒哥留下多聊几句也行啊，恒哥也是，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唐医生抬手支着下巴，露出一截洁白的手腕，但手腕下，能看到一道狰狞的伤疤。


    “喜欢不一定就要说出来的，有一种喜欢，你只要看到他的背影，心里就很满足了，真要说出口的话，恐怕结局并不一定美好吧？”


    娜娜是听不懂这句话的含义，在她这个年纪看来，敢爱敢恨，才是乱世中仅剩的温存。


    唐医生看着街道上张天恒的背影，后者走到马路对面的时候，转过身来，对着自己挥了挥手，瞬间，这个身影和七年前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


    七年前的冬天，远比现在的冬天要冷，遍地都是暴徒，人人都在为了一口饭，不惜自相残杀。


    那天晚上，天色阴沉的让人绝望，仿佛看不到未来，在唐医生的记忆中，十几岁的她被逃难的人群裹挟着，在一个安置村的救济粮食发放点躲着，跟着医学博士出身的爸爸混进难民堆里，为了躲避有心人的追杀堵截，已经三天没吃东西，只喝了一些水。


    原本从来没为生活发愁过的唐医生，几乎憔悴到脱了形，即便是这样，还是没能躲过流匪淫邪的目光，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他们乱枪打死，身上的衣服被一层一层扒开，唐医生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念和绝望，正打算寻死的时候，几声足以让她铭记一辈子的枪声在人群中响起。


    仿佛是瞎了眼的老天终于眯着眼睛往人间看了一眼似的，一个并不伟岸，甚至有些瘦小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来，跟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几个中年人，这身影正是张天恒。


    这个时候的张天恒，还没有如今的足智多谋和强健的体魄，是他刚进入押车这个行当半年多而已，原本他们停车在对面的饭馆吃饭，听到枪声就赶过来，看到那几个流匪要对姑娘下手之后，张天恒几乎眼睛都没眨，直接冲了上来。


    少年意气，最看不得不公的事儿，最后把流匪小头目按在桌子上，直接割了喉，张天恒当时的表情烙印在了唐医生心中，至今依旧清晰，那时唐医生面对这种恐怖的场面，眼神里只有畅快。


    后来唐医生就被张天恒随行的雇主安排进入了安全区，张天恒对这件事儿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甚至当时都没看唐医生的脸。


    兜兜转转，唐医生托了数不清的朋友和关系，走过了元城周边无数个安置村镇，总算在钟祥镇，打听到了张天恒的消息，往这诊所一坐，每天都能隔着一个街道看到张天恒家的院子，转眼就是一个女人人生中最美好的五个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