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走出庞家，府门外的佝偻老者果真是少城主管才棋的管家。她丛生沟壑的面庞上露出慈祥笑意，抱拳行礼。


    墨箐躬身回礼，只比了个“请”的手势。


    颜染许久不曾参与人与人的交流礼仪，先是略有好奇，再是有样学样地躬身抱拳。


    这一路上，老管家话语活络，先是与墨箐叙旧，恭贺月前新婚，聊了些边林城的往事趣闻，再是跟颜染搭上了话。


    看着与老管家相谈甚欢的颜染，墨箐多瞥了一眼，发觉这家伙对老人和小孩好像格外友善。


    配上那张笑得狡黠的猫儿嘴，她真是越发怀疑，颜染其实是猫妖一只。


    抵达城主府后，老管家便自行告辞。


    顺着记忆走入城主府的会客厅，管才棋和她的母亲管意笑正在那里讨论处理着什么事情。


    “晖箐贤侄，你可算来了。”


    管城主圆溜溜的双眼眯成小缝似的狡猾狐狸笑容，墨箐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有不好的预感。


    一直闭关修行的管意笑三年内出关两次，对修行者来说，这次数已经算蛮频繁的了。


    “阿箐别害怕嘛，家母虽然满脸写着坏主意，但对墨家来说，这也不完全是苦差事。”


    已经算得上朋友的管才棋招呼着两人坐下，唤来家仆倒茶。


    一瞬间茶香四溢，清新的林中空气混杂着些许山间凌冽寒风意味，细品之下还能尝出丝丝泉水的甜。


    好茶。颜染轻呡一口，想着好像还没为灵植空间里的茶树开个山头，回去马上叫箐箐给自己清出一片梯田来。


    没心思喝茶的墨箐知道，嘴上说着不是苦差事的活计，铁定就是苦差事。


    “城主不必绕弯子，直说吧，若有能耐相帮，也没有不帮的道理。”


    早在第一次来城主府，被管意笑塞了一件保命法器后，她就知道，即便没用上它，这个人情也不得不还。


    “贤侄如此果决，甚好。”管意笑摩挲茶杯边缘，略有深意地看了颜染一眼。


    贤侄的结亲娘子，面貌年轻，举止不似苍老者缓慢，反而充满着初临人世的活泼，应当不是什么千百年老怪。


    但她半分都瞧不出其体内的修为，丹田空空如也，经脉流转之势极像否灵人。


    要么，此人天赋卓绝，体质特殊，修为比她高上几许。要么，此人真真只是凡人一个，甚至还是与修行者断绝子嗣可能的否灵人。


    “世间广阔，徵州只是极小的一片区域，不过数十万里大，我们所在的南湾部分更是只有八千余里，其更南部靠临死地与炙州。”


    传说有强大的哀怨死灵不愿重入轮回，以魂身登仙证道，为祸世间，所行之路一片死寂，生息凋零，凶魂横行。


    那些蔓延着死气的灰暗土地，便是死地。


    “以死地为边界划分，徵州对面是妖族领地花浮原。


    二者间互不侵犯，偶有来往交易，死地之上虽然生机断绝，却不会阻隔蕴有灵气者的行走。


    数百年来，彼此相安无事。


    但是——”


    管意笑话锋一转，神情严肃。


    “一年前，有花浮原的妖族幼崽试图独自穿行死地，竟凭空消失其中。


    起先以为是突逢歹徒，遭遇了意外，此事并不少见，于是不了了之。


    不料这之后的每一支商队都变得有去无返，花浮原大首领派手下前往徵州询问，途径死地，也落了个无影无踪。


    大首领察觉出不对来，叫麾下妖族绕行炙州，花费数月才让州府总长大人得知此消息。


    经二方势力派遣强者配合调查后，发现，竟是千年前的鬼潮再现。”


    听到鬼潮二字，颜染喝茶的动作忽然一顿。墨箐见她差点把茶水撒自己身上，连忙稳住她的手掌，拿过茶杯，将手扣在木椅扶把上。


    千年前，世间各处的死地出现了吞生身，食精魄，放逐自然之灵的狰狞怪物。


    它们本是死地中的一抹阴魂，受域外煞气影响，为守卫领地，与本土死气杂糅，名唤极阴幽鬼，只一只便能引动数百、数千……乃至数千万小鬼掠行扩地。


    而那些，本该在上代天道使者填补缝隙时就解决的事情。


    死地本身隔绝煞气不假，但稍有不慎，便会唤醒极阴幽鬼。它们残暴凶恶，几乎无法交流，汲取所行之地的生魂力量，若它们驻留的时长超出半年，此地就会自生死气，成为死地。


    “背景叙述过了，城主究竟要墨家做什么呢？”


    融血感应中蔓延出一丝不安，墨箐皱紧眉头，想赶紧让管意笑把事情一句话讲完。


    “倒也不难，目前被鬼潮掠去的妖族幼崽们竟还活着，商队的魂符也完好无损，死地并无扩张。


    但经过两族的过度调查，鬼潮踪影已经变得十分难寻，在强者面前更是不再出现。


    几番试探后，发现鬼潮只敢接触生气最为旺盛，且修为在蕴魂阶以下之人。


    因此总长大人下令，各城选出五至十名年岁不超六十岁的煅骨境修行者，冬二月时，前往死地配合妖族调查鬼潮掠人之事。


    贤侄，只用跟着人群去走个过场即可，鬼潮此事，恐怕因未有伤亡，不到三月便能结束。”


    管才棋听得有些头皮发麻，她苦笑道:


    “家母并非要你送命，实在是边林城中掏不出第五个低于六十岁的煅骨境来了，此行也有我一个的。”


    墨箐沉思片刻，抬头直视管意笑:“这人情可还大了，若我三月内没能回来，城主要拿什么来向墨家交代，还是说，官威压人，也要不了了之？”


    管意笑并没有被墨箐大胆的话语惹得火气上头，反而颇为欣赏地看了她两眼。


    “贤侄可是墨家如今最重要的人物，看在墨岚丞那家伙的份上，我也不会凭白叫你干危及性命的活计。”


    在墨箐的注视下，管意笑唤出两份早就准备好的契约。


    “以边林城城主之名铸契，我管意笑在此承诺，若此行墨家……墨箐，未能在规定时限内归来，城主府愿赔偿十万灵石，千份八品灵草，一百头中阶下品灵兽。


    而事成归来，则可得五千灵石，七品丹药十份，百份九品上等灵草，两头中阶上品灵兽幼崽。”


    在说到墨箐名字时，管意笑刻意停顿，目光含有深意。


    “当然，贤侄应当不会为了拿这点赔偿，就故意在契约上玩文字游戏吧？”


    墨箐侧目，当做没听到，也拿过契约。


    她铸契时只好老老实实声明，唯有遭遇不测，自身无法在规定时限内归来，此契才允成立，一旦违背，契焚约毁。


    “此契不经天道承认，尚未成立。冬二月，我会在城主府等贤侄前来。”


    管意笑招招手，一名家仆捧着通体漆黑的石盒前来。


    “这东西赠与贤侄，回去好好考虑一番吧。”


    【墨箐和颜染离开后的城主府:


    管意笑:贤侄刚刚一直在安抚娘子，真情感人啊。


    管才棋:母亲，都说不要一直眯着眼睛，看不清东西，方才阿箐的娘子就差把她的手掐成紫色了。明显是因为松不开……


    管意笑:逆子，让你讲话了吗！为母结过亲，难道还瞧不懂两个新婚燕尔的年轻人？


    管才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