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河坊街,下了马车,目光一扫。
我的妈,这是街吗?明明是锅好不好!
翻腾的沸水中,煮着密密麻麻的饺子,饺子外面包着五颜六色的馅料,在锅中滚来滚去。
笑死,根本挤不动。
挤不动也得挤啊,大老远的来都来了,认输多扫兴。
“还是我娘跟三叔有先见之明啊,知道人多不肯来。”杜若接过苏慕递过来的夜叉面具,戴好。
一行人硬着头皮往锅里进。
除了挤了点,倒是蛮好玩的。
街道两边的店铺门头上,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一盏一盏,一串一串,随着夜风摇头晃脑,喜庆又热闹。
吃的也特别多,甜香的糖葫芦,酥脆的炒栗子,热腾腾的肉包包……
江漓一手抱着妹妹,一手牵着妻子,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缓慢地往前移动。
江婉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盛况,童心爆棚,兴奋地东张西望。
但凡她的视线在某个玩意上多停留片刻,苏慕立马就命人买下来,晚些时候一并送到江府。
“你当心把她宠坏了。”杜若哭笑不得。
江漓也表示这样不好,太破费了。
可苏慕非是不听呢,就宠她,就宠她,半条街没逛完,几个护卫已经大包小包的提了一大堆。
江晟只对吃的感兴趣,这个买一点,那个试一下,嘴巴鼓得像花栗鼠。
边吃还边往旁边江湛手里塞,“好吃,二哥你也尝尝。”
“食不过饱,饮不过量,莫要吃坏肚子才好。”江湛无奈摇头,明明临出门前才刚用过饭,这么快便饿了?
江湛当然也有收获,猜谜和作诗是他的强项,走了几个摊子就已经赢下了三四盏漂亮的花灯,引得路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幸好他戴着猪头面具,遮住了倾世容颜,否则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骚动呢。
逛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整条街都看完了,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
马车停在河坊街的另一端,还得掉头挤回去才行。
人群撞来撞去的,哪怕有护卫们在前头开道,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果然,眼瞅着就要到出口了,一个男人突然跌跌撞撞地扑向了江湛,要不是护卫们眼疾手快,及时拦住了,以江湛这弱不禁风的身板子,只怕当场就要被撞翻在地。
人流这么大,到时候你一脚我一脚,江湛不被踩死也要去掉半条命。
护卫们心脏都差点吓停了。
其中一个脾气暴的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往旁边一甩,呵斥道:“毛毛躁躁的,长眼睛了没有?”
那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就再次被人流裹挟着往江湛这边挤过来。
“没完了是吧?”护卫胸膛一挺,准备暴力将人撞开。
江湛急忙制止,“算了,这位兄台应该也不是故意的,无谓多生事端。”
护卫们自然听他的话,瞪了那男人一眼,继续艰难开路。
又走了一小段,总算松动了些,没那么拥挤了。
江湛长舒一口气,不经意回头望了眼身后的人潮,忽然怔了怔。
只见刚才那个男人还停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自己,狐狸面具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长相,但那双眼睛阴冷而凉薄,仿佛一条躲在暗处伺机咬人的毒蛇,叫人心生不适。
江湛蹙眉,是他多心了么?
还想仔细看清楚,那人忽地扭头就走,很快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湛表弟看什么呢,看得这般出神?”
见江湛半天不走,神色怔忡,苏慕摇着扇子打趣道,“莫非是瞧见了哪位美貌佳人?”
“若真有,尽可告诉表哥我,我这便回去报喜,请祖母她老人家出面为你求亲去。”
江湛俊脸一红,“表哥说笑了,没有的事。”
别说他没有这等心思,即便有,人人都蒙着脸,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
又哪里看得出美丑呢?
说笑间,大伙儿各自登上了马车,一溜烟往黄龙洞跑去。
直到马车跑没了影,刚才那个男人才从暗处转了出来,盯着江湛等人离开的方向看了好半晌。
随即走进了临街一家茶楼,上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靠窗的位置上,少女托腮睥睨着楼下的人山人海,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一旁伺候的丫鬟见男人进来,低眉顺眼地喊了声“公子”。
少女听见动静也扭过头来,不满地撅起嘴,“兄长跑到哪儿去了?说好了带绮儿出来逛花灯,却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潇洒去了。”
“哼,当心我回去跟婶婶告你的状。”
男人摘下狐狸面具,随手扔到桌上,露出一张斯文白净的面皮。
正是段秀。
“答应你的事,兄长什么时候食言过?”段秀坐到段绮对面,笑容温柔,“我只是先去探探路罢了。”
“虽说今儿是元宵佳节,不像平时有那么多规矩讲究,但你怎么说也是大家闺秀,若是被那些个毛手毛脚的下等人冲撞了,总归不好。”
“这会子人还是太多,等晚点咱们再下去,也能玩得更轻松尽兴些,你说呢?”
段绮这才消了气,如玉的脸庞上也带上了笑模样,“还是兄长考虑得周全。”
段秀挥挥手,将丫鬟打发出了雅间。
然后,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口,偏头看着外面热闹的街道,漫不经心道:“绮儿可知道我适才遇见了谁?”
段绮想了想,“苏二公子?”
兄长既然这么问了,那个人定然是两人都认识的,且还是个值得一提的人物。
去了京城这几年,兄长在凤阳府已经没什么朋友了,也就剩下苏慕和夏仲阳他们几个一起长大的发小。
如果是夏仲阳等人,肯定会跟着一起上来聚聚。
但是并没有。
那么极大可能,是跟兄长闹掰且绝交了的苏慕。
“猜对了一半。”段秀笑笑,“跟苏二在一起的还有几个人,其中一个,正是你的未来夫婿——江湛。”
段绮闻言立刻烦躁起来,“什么未来夫婿,这门亲事还不一定成不成呢。”
段秀挑眉,“哦?听绮儿这话音,似乎并不愿意下嫁?”
“自然是不愿的。”段绮下巴微抬,神情倨傲,“江湛算个什么东西?说到底不过是个农家子,就算是江墨年的儿子、苏知府的外甥又如何?”
“江墨年再厉害也不在了,苏家不过区区四品官。”
“那江湛从小乡野长大,仗着几分小聪明才走到如今地步,能有多少底蕴?”
“更何况兄长你之所以仕途尽毁,还不都是拜江家所赐,尤其是那个江湛,更是罪魁祸首。”
“让我嫁给自己的仇人为妻,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庶务,一辈子爱他敬他,凭他也配?”
“真是搞不懂祖父怎么想的,明明大姐二姐都是高嫁,轮到我,却偏偏找了个上不得台面的泥腿子,分明是不疼我……”
段绮的语气中透着不甘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