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连声说着好,“原来是少年夫妻啊。公子看着脾气就好,在家也一定是个会疼人的。”又问,“有几个孩子啦?”
履霜遽然地问,“衣服呢?”
掌柜突然被打断,支吾了一声,才道,“叫活计去拿了。”
“哦。”她低着头,匆匆地说,“那我先过去等着了。”
掌柜摸不着头脑,问窦宪,“哎呀,在下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他脸上的笑慢慢地收了,寥落地摇了摇头。
稍后履霜去换了衣服出来,颇有些惴惴的。这些年她无意打扮,早不在衣物上留心了。穿的这么艳,还是十一年来第一次。
而窦宪仔细地打量着她。果然,换了颜色,她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容颜也不寡淡了,显露出了从前的娇美。
掌柜也在旁赞道,“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啊,公子最知道夫人穿什么好看。”
窦宪听的大为受用,指着边上的几件樱红色的衣服道,“那些也都要。不用试了。”又问履霜,“再试试鹅黄色的吧?”
她不欲再试,但见他兴致勃勃地出着主意,不由自主地说,“好。”
稍后去换了衣服出来,果然又有一番风味。整个人看起来暖意融融的,似二十左右的少女。
窦宪欣然道,“把店里的鹅黄色衣裙也都包起来。”
掌柜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大手笔的人,笑的嘴都合不拢了。
等买完衣服,已是半个时辰后了。掌柜提议,“东西太多了,公子爷留个地址吧,等明天,我差人送到府里去。”
他摇头,“没事,我自己拿好了。”
掌柜为难,“可是这有三十来件衣服呢,您怎么拿?”
窦宪道,“你把这些衣服叠的薄一点。”他这样说着,亲自动手,与掌柜一同把所有衣服都拿了出来,重新叠了一遍。果然,省下了许多位置。只需要提两个褡裢就能带走。
履霜在旁边看着他专注的眉眼,几乎有种错觉,这些事他是为她做惯的了。他们真的成婚了十一年。在元宵节,他如常地带着她出来买衣服,像普天下的每一个丈夫那样。
稍后出了店,窦宪眼见着旁边有家水粉店,又道,“去给你买些胭脂吧。”
她想说不要,但他已一手提着褡裢,一手拥着她过去了。一直到把全套的东西都买了一遍才肯走。
这一次出了店,窦宪的两只手已经拿不下东西了。只得把分量较轻的两包衣服递给履霜拿着,一边嘱咐她,“手缩进袖子里提,仔细别冻坏了。”
她鼓足勇气地说,“已经很晚了,窦宪。”
他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说,“记不记得我们以前吃过的米老头家的汤圆?去吃吧?”率先往前走了。
岂料到了那里,竟只见一个光秃秃的招牌,店里的木柜子都蒙上了一层灰。他不由地有些急,两手撑在柜台上问,“米老头呢?”
没有人回答。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路过的人随口说,“他早不在了!”
窦宪回身问,“不在?怎么会呢?”
那人莫名其妙的,反问,“怎么不会?那米老头都七十多岁了。早在三四年前就死了。这店早不开了。”
见窦宪怔怔地看着店,履霜心里一阵酸楚,故作微笑地说,“你不是要给我看好东西吗?是什么?”
他这才略微振奋起来,道,“是烟花!我从小宛带回来的!”
她问,“小宛?”
他认真地点头,“你记不记得那年我去敦煌?回来的时候,我捎上了满满一箱子的烟花呢。”
她恍惚地想起,他曾经在什么时候说过,将来等她长高了,要带她去小宛看烟火。点了点头,“去放吧。”
于是他带着她,回到了窦府。
已经许多年不曾回来了。她在心中喟叹。几乎已经不认识这个过去的家了。它被窦宪改造的过于富丽堂皇。
他见她满目茫然,不由地内心惴惴,后悔起来。说,“我带你去看看花园吧。”
她说好。
他便带着她去了花园,指着假山道,“你看那个!记不记得,我们过去曾经说过,要在假山里造房子,等什么时候一起听下雨?”
她轻轻地点头,说记得。
他雀跃起来,去了松风楼的库房,搬烟火过来。
她见那有满满的一箱子,不由地问,“这么多?”
他邀功似地说,“我自己带回来的!那次回来的急,没有车马能放行李。好在我聪明,扔了不少行李,到底随身带回了这个箱子。”打开了箱子,一个个拿了出来,说,“这里面是海棠花的纹样。这里面是蓝色的圆圈。这里面是一个福字。自从带回来,我连一个都没有舍得放,就等着今天。你想先看哪一个?”
“海棠花那个。”
他很高兴地说好,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火石,摩擦,点燃,又抬头对她道,“你站远一点,当心一会儿火星冒出来,溅到你身上。”
她依言远远地站了过去。但等了许久,都不见烟花燃放。
他有些尴尬,对她道,“这个不好,我换一只。”
但下一只还是点不燃。再下一只,下下只,同样如此。
他着急起来,翻检着箱子里的烟花,不能置信地说,“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她在旁边看着,忽然心中一片悲哀。自他从敦煌回来,已经有七年了。烟火不耐久放,想必不知何时,都已经受潮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