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铄像四周眺望,见前方有一棵参天绿树,其树枝叶繁茂,隐隐有翠绿色的光芒闪现,空中飞雪如有灵性般避过此树,绕道而行。她有些好奇的向那绿树行去,走近时才发现绿树枝叶遮挡处,无一片飞雪,树下更是绿草荫荫,而绿地之上一男子斜躺于此。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衫,墨色的长发随意披散,长眉微蹙、斜飞入鬓,卷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嘴小而唇薄。纹铄暗暗胡思乱想,这男子长得这样好看,眉目五官皆精致如画,若肯换成女装,定比洛神尚美三分。
正自出神,那男子似被吵醒,睁开双眸望向纹铄。
彻骨的寒意穿透天罡盾将纹铄包裹,被那双眼眸注视就像遇见洪荒巨兽,恐惧,只有恐惧。她想逃,可浑身上下动弹不得。她自幼体弱,虽在昆仑山修行多年,但到底年幼,遇此情形只觉无可遁形,眼睁睁的见那人起身向自己行来。他每行一步便给纹铄造成一分压力,他行至身前,纹铄已觉得自己无力抵御他身上散发出来势,要被这股力挤压变形。
“嗯……”纹铄痛吟出声,一丝血溢出唇角,这股力量比起那金龙吼要强十倍不止,她哪里受得住。
男子脚步一顿,想起什么,挥手间绿树枝叶伸展,将纹铄纳入羽翼之内,而男子冰绿色的眼眸微闭,再睁开时已变成暗绿。
纹铄身上的禁锢一除,整个人跌坐在地,浑身不住颤抖。
“真是不济。”男子冷哼一声,也不理她,双手掐诀,咒印不断,以纹铄为中心形成一座法阵。
纹铄已全无气力,伏在地上动弹不得,灼热之感替代了寒冷像要将她炼化一般。神识逐渐变得模糊,母亲、哥哥,小径尽头的龙血树、天山北的巨形法阵,神识混乱。身上痛,头更痛,她终于忍不住痛叫出声,金色的血滴形印记在额间显现,一股力量自身体内暴发,似能掌控天地亦能毁天灭地,力量不断变强,纹铄觉得她就要无法控制时,周身法阵光芒连闪后隐去,她身上的力量、血印、灼痛,全部随着光芒退去。
“真的是你,我沉睡万年竟错过了你出世。”男子的声音如他的眼眸一般冰冷,不带丝毫情绪波动。
纹铄额间布满冷汗,意识已不甚清醒,只感觉一双手将她抱起,那双手很温暖,她依靠的地方也很温暖,不自觉的便向温暖处更偎近些。
男子冰冷的神色略略缓和,抱着纹铄坐于树下,抬手一招,绿树的一枝有自主意思般向男子垂下,一枚有些像桃却比桃要小的果实被男子摘了下来。
男子低头注视着纹铄,又像透过她看着别处。许久,空间突起震荡之感,男子这才一手捏住纹铄的下颚迫她张嘴,一手将绿树果实化成汁液滴入她的口内。
暖意自胸口蔓延全身,纹铄轻轻睁开眼睛,便见自己偎在那男子怀中,他的双手正拥着她的肩,一双暗绿色的眼眸注视着自己。纹铄惊跳而起,天罡盾与风刃术同时发出。
男子嗤笑一声,也不躲避,声势威威的风刃在他身前三尺处化做无形,他站起身来,俯视着纹铄颇有些不耐地道:“你两个哥哥很烦,我下次再来找你。”
“你是谁?”纹铄见那男子自怀中摸出一面样式古朴的宝镜,宝镜隐隐有蓝光浮动,其上携刻太乙玄纹,忍不住惊叫出声:“你怎有我昆仑圣物?”
男子面色更冷,向纹铄逼近一些,迫得她连连后退,语含冰霜地道:“你给我记住了,我是不周,若下次再敢忘记……”他的眼眸转为冰绿,强大的势笼罩而下。
“啊!”纹铄惊呼,但预想的痛楚并未到来,才知他只是威慑,可她根本不认得他,何谈忘记?她三百岁前不曾出过中天,三百岁后也只是中天与昆仑两处往来。他无论是样貌还是气势都这样独特,若见过哪里会忘记?他手持昆仑镜,无视天君、神帝与中天诸神,将她在筵席上强行带出,难道是错认?
这一想法闪现,纹铄反问道:“我是谁?”
不周一脸嫌恶地看着她,冷笑:“镐镐铄铄,赫奕章灼。你母亲喜爱热闹,你父亲为你取名纹铄,愿你一生繁华灿烂、绚丽多彩。”
纹铄的瞳孔猛然收缩,双手紧张地拽住他的衣袖,声音有些僵硬地道:“我父亲是谁?”
空间的震动感更加剧烈,不周冷冷地甩开纹铄的手道:“看来你对这名字尚有些印象。”
身旁的巨树忽然收拢枝叶,渐渐缩小、缩小,就这样在纹铄面前变化成一位六旬老者。他躬身立在不周身后,并不言语。
不周向他看了一眼,不再理会纹铄,转身向远方行去。
“喂、喂……”纹铄不知他为什么突然就走,又不敢跟上去,叫了两声他也不肯回头。“不周,你还没告诉我,我父亲是谁?”眼看他越走越远纹铄焦急问道。
“你父亲是谁却来问我?”不周式冷冷嘲讽之声远远传来。
纹铄跺了跺脚,茫然四顾,已然不见不周与那老者,天地间恢复白茫茫一片,但只是极短的时间,四周的影像就开始崩塌。
“妖神休走。”勾陈冷然的声音。
“为何不顾身份掳我妹妹?”紫微含怒的声音。
“哼!”不周不屑的声音。
纹铄侧耳倾听,打斗声渐起,心理顿时着急。那不周能在昊天上帝眼皮子低下将她带走,哪里会是个好对付的。
“大哥、二哥,我在这儿。”纹铄大喊。
喊了数声,果然见两道身影向她疾驰而来。勾陈与紫微收了遁光,堪堪在纹铄面前停下,两双眼睛上下打量,见她无恙这才安心。两人也不多言,双双掐诀,天地崩塌之势越烈,刺目光芒闪过,纹铄被迫紧闭双眸。只听耳中传来极遥远的传音:“大巫现世,若不想让她有事,便将人看好了。”是不周的声音。待光线稍暗再睁眼时,一切影像皆已恢复。
精致的佳肴、美酒,身后的莫儿,远处的众神,只近处除了二哥还多了大哥。空中依旧飘落粉色的花雨,十二位仙娥的舞尚未结束,一切似没有发生过,连时间都没有度过一般。
众神仙大多并无异样,只瑶池仙母向她的方向看过来眼含关切,另有两道目光纹铄不及回顾,只见天君脸色阴沉,似风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看好多关于古代的神话传说,然后写了这个故事,传说中的不周山神树,丹穴山上的凤凰,青丘九尾狐,以及中天上的四极四帝,都会一一登场,希望大家能喜欢。
还有,谢谢我的青春送的火箭炮和雷,不用这么破费,能喜欢我的文我就非常高兴了。
☆、第5章
不周,不周,为什么要取这样的名字,古时候有座不周山,而这座山象征着不完整与灾难,他的名字与不周山有关系吗?不周山终年寒冷,长年飘雪,倒是与当时她所见的影像有几分相似。
巫妖大战之后,远古众神凋零,或隐退,或散落于洪荒星辰之中,许多巫族残存者退隐幽冥地府,妖族残存者退守北俱芦洲。勾陈的那一句:“妖神休走。”让纹铄想起了隐世十余万年的妖神。
他真的是上古妖神吗?那十余万年之前他可认得女娲娘娘与伏羲大帝?他认得她,在十余万年之前?若洛神已故,她还会怀疑自己是洛神转世,可现在洛神好好的。纹铄无奈苦笑,她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纹铄躺在床上一丝困意都没有,从中天回返雷霆中宫,她亟不可待的将瑶池仙母的话告诉母亲,母亲当时的神情极是镇定,连睫毛都不曾眨动一下。让她无从揣测,母亲是因为相信二哥不会做那种事所以镇定,还是母亲觉得二哥有这样的能力,欲取中天代之也不是不可为之事。二哥真的私自于酆都城练兵吗?若逼宫之事已成定局,又有多少神族会牵连其中……
纹铄猛地坐起,即睡不着不如出去透透气。莫儿已经被她打发回去休息,外间有值夜的侍女,纹铄不想扰醒了她,掐诀使了隐身术,收敛气息自她身旁飘了出去。
今晚夜色甚美,月色下的芷兰想必更美,纹铄想起母亲院中初绽的芷兰,向母亲院落行去。仗着隐身术一路上避过巡夜的侍卫,畅通无阻。进入殿内才见母亲房中灯光未熄,原来母亲也没睡,纹铄心中一喜。母亲把她当成孩子,什么都不肯说予她听,此时正是无眠夜,母女两人月下赏花,还可以谈谈心事。纹铄年纪尚轻,心性不定,刚想起洛神,此时很想问问母亲是否知道二哥属意洛神。
行至门前,忽听房内有交谈之声。
“他虽是妖族,但因身份的原因与妖族关系向来不睦,就连当年的巫妖之战也不曾奉召参与。十几万年过去他的灵力已臻化境,可一念成神一念成魔,天君的意思是,只要他不犯大错,便不可逼之过甚,以免为苍生招来祸事。”勾陈略略压低的声音传来。
“我自然知道天君的意思,这大至七八万年的光景他几时安分过?听说上古神族用夔的皮做战鼓,就去东海捉夔剥皮,弄得东海天翻地覆,还要水神去给他收拾烂摊子。听说昆仑镜能沟通天人两界,有破开时间间隙的神力,就去昆仑山抢神镜,就连陆吾神君不也听吃了他的亏,天君哪一次真的把他怎样。他无论在外面做些什么事,都与我雷霆中宫无关,但这一次他动的是我的女儿。”始时,斗姆元君的声音也有些刻意的压低,可越说越气,到后来竟有些尖锐。
纹铄见母亲这样动怒,心中满是愧疚。不管是之前的梦境,还是不周与她说过的话,她都不曾讲与母亲听过,母亲却为她的事这样操心。她驻足门前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敲门,最后还是决定不去打扰母亲与大哥说话。
“母亲息怒,我与他早年相识,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渊儿与他毫无关系,他绝不会费力前来。当年紫微将渊儿自荒漠抱回,天君便对她身世存了疑虑。”勾陈的声音很低,可现在正是夜深人静,声音还是传进纹铄耳中,她猛然停住已欲离开的脚步,屏息倾听。
“那日不周离开之时说过的话甚是奇怪。”勾陈声音微顿,似在犹豫,半晌才接着道:“大巫现世,他要我们保护好渊儿。可大巫为何会对渊儿不利,难道渊儿的真正身世与大巫有关?或是与妖神一族有关?回来之后母亲也曾询问渊儿,不周与她都说过些什么,可渊儿只肯说些所见,说不周告诉她自己的名讳,其他的一概不肯提起。她……是知道了些什么吗?”
“当年紫微将她自荒漠抱回……”纹铄觉得眼前的景物忽有些晃动,连忙掐了诀,化作一道清风而去。她知道自己能不惊动母亲与大哥在外听到这番话,完全是因为他们身在雷霆中宫,外面又有侍卫巡查,所以未曾提防的原因。此时她心绪不定,灵力都无法控制稳定,哪里还能瞒过他们,只得快快离开才是。
“什么人?”果然听身后传来勾陈喝问。
纹铄慌不择路,只想着要离开这里,不想在此时面对母亲、大哥。仓皇间闪进一处园子,因没细看也不知到了哪里。
“什么人?”相同的喝问惊了纹铄,她再次掐诀欲走。
紫微今日多饮了些酒,本已早早就寝,忽听屋外有灵气波动。他常年驻守酆都自比他人警醒,身影一闪已准确赌住来人去路。那人反应不急直直的撞来,紫微身上紫光一闪,轻巧将那人反击回去。
纹铄只觉似撞到铁石之上,痛呼一声,跌倒在地,显出身形来。
“渊儿。”紫微惊,忙上前将她扶起。
“帝君,元君处有贼人闯入,巡夜的侍卫正四处寻查。”正在此时,九宝殿的侍卫长前来通报,见园内情形奇怪微微一怔。
“我与妹妹一处,不曾见到什么贼人,叫他们别处去查。”紫微道。
“是”侍卫不敢多话,躬身退了出去。
纹铄听了紫微对侍卫所说,放下心来,却一直低着头不肯看他。她也不知为什么。她虽不是母亲的女儿,但母亲、哥哥们都对她关爱备至。因为那个奇怪的梦境,她对自己的身世也早有怀疑,可到今天听大哥亲口所说,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她在责怪自己,责怪自己不是母亲的女儿,母亲待她那样好,她竟不是母亲的女儿……
“渊儿,你可是从不曾到二哥这里来坐,今日即来了就别急着走,陪二哥饮一杯可好?”紫微即不问纹铄为何仓皇行来,也不问她为何心事重重,只邀她小坐。
“下次再陪二哥,夜深了,洞渊回去休息了。”
纹铄此时脑中只存的勾陈的那句话,其它的一片混乱,只想找一无人处让自己清醒一下,哪里肯留在此处。
“母亲处有外人闯入,现宫内侍卫定在四处搜查,你此时回去不甚方便。”紫微不许她拒绝,拉住她的手臂带往室内。
纹铄突觉心绪一阵烦躁,猛然甩开紫微的手,反身向外跑去。
“渊儿……”紫微知这妹妹性情一向温和,从未见她发过脾气,见这情形更不想让她这样离开,以免她冲动之下跑去外面受到什么伤害。
紫微身形一晃就到了纹铄身前,纹铄反身绕形,紫微身形再一晃又到了她前面。反复几次,纹铄终于放弃,睁着大眼睛瞪视紫微。紫微却笑,半押着纹铄进了室内。
纹铄不情愿的被紫微按在椅子上,又见他随手划了道封印堵住房门,心中更气,坐在那不看紫微也不与他说话。紫微也不责怪,亲手斟了茶,放在纹铄面前。
纹铄咬唇默默看着面前的茶,渐渐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站在她面前的神,除了是她二哥,还是北极中天紫微大帝,哪里有人敢给他气受,便是天君也要给他三分薄面,此时他不仅受了她的小脾气,还亲手倒茶与她,她的那点怒气霎时烟消云散。
紫微见她气消,给自己也斟了杯茶,轻啜一口,想说什么似又有些犹豫。纹铄纳罕,是什么大事能让她二哥犯难?
紫微见她盯着自己,微一笑道:“一千多年前的一天,正是玉皇节,我与天君在玉清宫弈棋,忽见天山之北有紫光冲天,我自请前去查探,就是在那里见到了你。”
纹铄心中一颤,没想到紫微会说起这些,张了张嘴半晌未能发出一语。
“紫光是从一座巨形法阵中发出,这座法阵很是玄妙,我琢磨半日才得以进入。便见一朵莲花上沉睡着一个婴儿,那婴儿肤白唇红,小小嫩嫩的样子很是惹人怜爱,我没忍住上前将她抱在怀里。”紫微望向纹铄,眼中似有紫光波动。
纹铄突觉有些不自在,不自觉地低下头去。
“那法阵倒也没阻止我将婴儿带出,只此时法阵外已围满各种凶兽,双眼冒着凶光欲择人而噬,即使是我也不得不抱着那婴儿落荒而逃。”紫微晒然一笑,继续道:“事后才想,那法阵是上古聚灵之阵,存在至少有几万年,几万年间硬是将天山之北灵气浓郁之地变成赤地千里的荒漠,那一处存在的生灵恨死了那婴孩,可不想食之后快?”
纹铄哑然,那威名赫赫的荒漠是因她而生?她有些不相信,问道:“那些灵力都凝聚在我身上?”
“正是,那时你还是个婴儿,身上没有灵力波动,而这些年也未见你有惊人的修行天赋。所以我猜测,当年你是受了很重的伤,元灵受创太重,才被人以上古大术封印于法阵中,等待灵气慢慢孕养元灵,时机成熟时再度苏醒。”
纹铄沉默,梦境中伏羲大帝曾说,神之孕育需万年光景。如今离伏羲大帝在世已过十万余年,这些时候又发了什么……
“当年我将你带回雷霆中宫,母亲真是欢喜极了,一直抱着你不肯放手,最后也是她求了天君,将你留在中宫抚养。”紫微道。
“二哥,请先不要与母亲提起此事,待时机成熟,我自己与母亲说,好吗?”纹铄道。
紫微点头同意,又道:“你也不必执着,母亲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是不是母亲所出,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是。”纹铄应了一声,眼眸却有些空洞。
“渊儿,为何苦恼?”紫微来到她的身边,抚了抚她的长发。
“二哥。”纹铄突然有些鼻酸,垂眸道:“你知不知道伏羲大帝因何陨落?”
紫微的神色一僵,道:“典籍中不曾提到……”
“二哥也不知吗?”纹铄有些沮丧。
“渊儿,母亲与大哥来了。”紫微打断道。
“母亲定是被人惊扰,又听说我不在洞渊殿,所以担心。”纹铄心虚地自语了一句。
两人起身整理衣袍迎出门外,果见斗姆元君与勾陈已进了园子,忙上前问了安。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询问过几个朋友,是否知道中国古代传说中造人的神是谁,有的回答不知道,有的回答是亚当。突然觉得中国传统文化有待发展……
感谢21874462送的火箭和弹,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6章
两人起身整理衣袍迎出门外,果见斗姆元君与勾陈已进了园子,忙上前问了安。
“渊儿,已经这样晚了不在房里歇着,怎么还出来乱跑?”斗姆元君与勾陈被打断了谈话心中很是不安,怕闯进中宫的便是那妖神不周。第一时间派人去洞渊殿中询问纹铄是否在房中安歇,便听说纹铄在紫微这里,放心不下还是自己跑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