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把所有的事情娓娓道来的时候,聂南浔的面色变了。
他素来不能容忍我出去冒险,所以我没有具体的同他讲,只是告诉他,五姐姐人很好想邀我过去一叙,如此他才放心的让我带了几个人手便出门了。
“你……”事后知道了当时的事情,聂南浔没有发火,但面色也有些不虞了起来,“你竟如此大胆,若是当中出了一个差错,你可能就回不来了知不知道,那顾永亮如此好色,若是你被他……”
后面的事情,他死活不肯说下去了。
只因,连想都不敢想。
我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些日子如此繁忙,我不能帮你解忧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再给你添麻烦呢。再说了,我这不是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么。”
“以后不许你再去做这种事情。”聂南浔板着脸道。
我面目愁苦了起来,“可我不想当被你保护的金丝雀。”
聂南浔犹豫了片刻,他似乎也不想我成为金丝雀,故此改了口,“去也行,不过要我陪着你,也要计划万无一失。”
“真的?”我立马高兴了起来,“那你陪我进宫吧。”
“进宫?”聂南浔狐疑了起来,“你向来对进宫避之不及,生怕淳安帝见到你之后对你生出了觊觎之心,是以处处躲避着他,怎地竟主动要求进宫了?”
“是深夜进宫。”我白了他一眼,“我们要去夜谈冷宫。”
聂南浔吃惊的张了张嘴。
我赶忙附在他耳畔,将计划全部都告诉了他。
良久之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夜里便去。”
我拉着他的手,才刚咧开嘴角,还未来得及嬉笑出声,便听得小竹呼哧呼哧跑到了我的跟前,停了下来。
她说,“五姑娘上吊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一刻,我的手还是震惊的从聂南浔的掌心里滑落了下来,落在了身侧。
“救下来了吗?”我听见自己沉静的声音。
“没……”小竹摇了摇头。
“那孩子呢?”我继续问。
小竹叹了口气,“孩子之前喂饱了奶,正躺在旁边吮手指……她娘,就在旁边吊着……发现的时候,身体还有些温热,但是救不回来了。”
“一心寻死的人,怎么都救不回来的。”我冷漠的道,“叫人置办一副薄棺,去李家的墓园将她葬了她,左右顾家也不会容留她。”
说完,我转身,快步回了院子。
聂南浔担忧我,也紧跟着过来。
说不清楚什么感受,在下那个命令的时候,我就知道,李映雪可能依旧会选择自裁。
我让人把那婴儿给抱过去,想的无非就是,慈母总归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儿的,她总得思考一番,自己死了,孩子以后要怎么办。
不是亲娘,又有几个能真心的疼孩子,不让孩子受一丝的苦?
还是说,李映雪笃定了我不会对那孩子袖手旁观?
我很不喜欢这种被吃定的感觉。
一路步伐匆匆,冰冷冷的风打在脸上,让我忍不住打了颤。
聂南浔紧随其后,捉住我的双手,并站在了我的身侧,为我挡住这忽然起来的凉风。
“生死有命,她自己求的,你莫要因此为难自己。”他望着我,沉声道。
我抿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聂南浔见状,便也不再逼我,只是配合着我的步伐,稍稍放慢了跨步的幅度。
终于回到了院子里,掀开帘子,炭火温热的气息像母亲的双手温柔的抚上我的脸颊,给我带来了一丝暖意。
白瓷正在房间里绣花,见状起身接过了我身上的披风,并将其小心谨慎的挂在了一旁。
我坐到了圆桌旁,怔怔的望着茶盘里放置的一套茶具,以及小铜炉上始终热着的水,动手给自己沏了一杯茶。
白底青瓷的茶盏里,翠绿色的毛尖在热水里旋转跳跃舒展身体,最后落在碗底。
与此同时,一阵茶香漂浮了起来。
我端起茶盏,却又不怎么想喝了,于是放在了桌子上。
忽然又想喝了,便又拿了起来。
凑近嘴边的时候,又不想喝了。
如此反反复复来回了几次,聂南浔终是忍受不住,捏了我的手腕,沉声道,“我知道你又没了一个有血缘之人,心里不舒服,但你要想清楚,她毕竟还生过害你的心思,更何况如今这结局,也不是你赐予她的,而是她自己百般求来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莫要为她的死耿耿于怀。”
“其实到也不是耿耿于怀。”我叹了口气,将茶盏中已经放至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我只是觉得,怎么一个一个的都死了……接下来还会是谁呢?”会是李兰焉么?
我怔怔的,思考着斟酌了很久的那个计划。
“你若是担心害到了七姑娘,大可不必用她来复仇。”聂南浔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一般,轻声提醒我道。
我摇了摇头,“给她选择的权利,倘若她自己也觉得,老死深宫,不如放手一搏,那我便全力支持她。”
自己选的,就要自己承受后果。
就像我给了李映雪选择生死的权利,结果她选择死亡。
就像我给李兰焉选择是否出冷宫,重得圣宠的权利。
她选择了……
冷宫。
因为天气十分的寒冷,所以穿的夜行衣有些厚,里面大约是放了不少的棉花,以至于我行动起来,有些稍稍的不舒服。
一旁的聂南浔,不知是体质较好,还是锻炼过筋骨的原因,他穿的就比我薄多了,一路走来,行动十分便捷。
我们一行四个人,借着黑暗的月色,险险的避过了好几次大内侍卫的巡查,最后落在了皇宫的西面冷宫处。
我不知道李兰焉住在哪所破宫殿里,所以只得一个一个的寻找过去。
好在有游二游三帮着我们一起找,人多力量大,不过盏茶时间,游三找到了李兰焉。
是在一所非常非常破旧的宫殿里。
这天下不光好东西分等级,破旧也分等级的,有的破的不算多厉害,有的就破的有点厉害。
那李兰焉这里,应该是破的特别厉害了吧。
残旧的宫殿,破碎的瓦砾,坍塌了一小半的屋顶。
如此地方,说是荒无人烟我都信。
李兰焉会住在这种地方?
那个总是把自己想的十分矜贵,妄图和嫡女攀比,没有太多心机,却有太多脾气的七小姐李兰焉?
我不敢置信的拿出火折子,走进了这破烂的冷宫。
点燃,找到油灯,却发现里面已经没油了。
我有些尴尬的举着火折子,吹也不是,不吹也不是。
还是聂南浔十分及时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蜡烛,点燃之后,吹熄了火折子。
“谁……”房间的角落里,传出了一声微弱的惊呼。
让聂南浔他们等在门口,我举着蜡烛,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就瞧见当初那个厚着脸皮总想融入嫡女圈子里的李兰焉,那个得宠之后骄傲的犹如孔雀一般的李兰焉,竟然穿着破旧的看不出颜色的棉袄,蜷缩在一个连漆都没有上的烂木床上。
只有被子,没有褥子。
她身下垫的是……
我上前摸了一把,惊愕的发现,竟然是稻草。
此时,李兰焉也透过蜡烛的光芒看清楚了我的脸,她怔了又怔,张张嘴,似是想将什么话,但最终又合上了嘴。
“你怎过得如此凄惨?”我微蹙眉,沉声问道。
“呵,当年狂妄同时得罪了冉妃和皇后,过得这么凄惨,不很正常么。”李兰焉翘了翘嘴角,一张干瘦的小脸上,即时到了这个时候,依然有掩盖不住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