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聂南浔的话,忍不住双目一滞,扭过头,定定的望着左寒,问道,“小寒,你愿意吗?”
少年抿了抿嘴,澄亮的眼睛歉意的望着我,小声的道,“对不起……”
仅仅三个字,便代表了他的内心。
我有些失望的垂下了头,转瞬却又想到,那些在我们眼里顺其自然的事情,落在左寒这个孩子的心里,该是多么惊讶啊。
忽然就遇到了比自己小很多岁的母亲,忽然就成为了帝王的儿子,忽然就有人让他去接手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不是每个人都贪婪的想摘取更高的东西的。
也许对于左寒来说,亲情比那高位更重要吧。
所以他才会在拒绝的时候,如此忐忑,如此小心翼翼。
我又忍不住的哭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是因为我自己的愚蠢。
我走到左寒跟前,伸出胳膊,轻轻地抱住他,“不喜欢就不去,没什么大不了的,本来就跟我们没多少关系,等半个月之后,我带你去江南找外祖,找我的两个舅舅,去很多很多地方,我们不回苍都了。”
几乎是刹那间,我感觉到了左寒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我抱着他略显单薄的身躯,放声大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我在苍梧院里陪左寒了很久,直到他困倦的睡去,我才回了房间。
聂南浔正坐在圆桌旁等我,瞧见我来了,主动上前接过了我手里的披风。
我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坐在软榻边,低声问他,“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后日就可以。”聂南浔有些激动我的握住我的手,“羲和,等了那么多年,终于可以复仇了。”
“可是斟儿才离去。”我有些惊讶的看着他,“才两日的时间,他能及时的赶回苍都吗?”
“事情不会一天定输赢的。”聂南浔失笑,“不过从后日开始,我们会逐渐接收到来自皇后党的压力,你可要谨慎一些,千万不要被他们抓住了什么把柄。”
我谨慎的点了点头,这才脱了夹袄,沉沉睡去。
时间很快到了后日。
聂南浔把父亲临死前交代出的人脉利用到了极致,再次在苍都掀起了一阵浪潮。
关于元皇后及其嫡子被现皇后娘娘所害之事,因从前已经掀起过了一次浪潮,后来被莫名其妙的镇压了,所以这第二次的掀起,比第一次来的要厉害多了。
不过一日的时间,整个苍都百姓都在议论纷纷。
一是议论此事二次被提及,是否真的存在莫大的冤屈。
二是当年匆匆被镇压,让许多人自以为得知了真相的人十分不服气,但碍于强权不敢表述心中不满,是以在如今所有人都在议论的情况下,这些人开始添油加醋,各种表达自己心中所想,为这场浪潮添加了无数水花。
以至于,震动朝野。
与此同时,李稷如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亦开始让其手下屡屡上书立太子。
金銮殿上,李稷如党羽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慷慨陈词:启禀陛下,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议论当年元皇后娘娘被害一事,分明是有人利用当年的事情无端造谣抹黑皇后娘娘,为的就是抢太子的位置,如今为了安定民心,必定要立下这太子,才能安抚百姓,扶平这无端的造谣啊。
聂南浔手下亦不弱其后:启禀陛下,此时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为苍都百姓议论,必定是当年有莫大的冤屈啊,许是元皇后娘娘心中不甘,才屡屡显灵,让全苍都的百姓为娘娘复仇是啊,陛下一定要三思啊,全苍都的百姓可都看着呢,这要是再次镇压下去,谁心底服气啊。
坐在龙椅之上,本就心烦意乱的淳安帝“啪”的一拍龙案。
金銮殿上终于寂静了下来。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揉捏着鼻梁,有些不满的道,“够了,你们讲这些事情,都建立在‘谣传’二字之上,你们也知道这是谣传,既然如此,必然不是真实的事情,等你们拿出了证据,证明你们嘴里说的是真的,不管是有心人造谣,还是真的有冤屈,朕都要证据,证据!”
说完,一甩袖,离开了金銮殿。
旁边的太监连忙扯了嗓子叫道,“退朝……”
而后紧跟着帝王离开,留下一金銮殿面面相觑的朝臣。
凤栖宫。
李稷如坐在凤椅之上,眯着眼睛,听着箐姑姑在旁叙述金銮殿上的事情。
“娘娘,黑鹰调查得来,那提议陛下调查当年事情的人,是南亲王的人。”箐姑姑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道。
“这个南亲王……”李稷如眯了眯眼睛,“我倒要看看,他跟我做什么对,往常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在这立太子的关键时刻跟我作对。你去,吩咐那些人,假装不经意的提醒陛下,南亲王最近好像有些异动。虽然碍于之前的道歉,陛下总是不好动这个南亲王,但我相信,陛下始终不会对这个南亲王真正放心的。”
说完,兀自在一旁笑了起来。
箐姑姑连忙赞美道,“娘娘想的自然是妙极,南亲王战功赫赫,陛下从来都不曾对南亲王放心过,只是碍于前阵子才刚刚与南亲王道过歉,不好轻易动他。但现在若是他主动的挑了事情,那陛下便有了动他的理由。”
说完,瞧见李稷如连眼皮都没翻,只是静静地坐在凤椅上微笑,便赶忙的欠身退出了大殿。
而后,回了偏房,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张,又拿了毛笔,在上面谨慎的写了一行小字,稍稍晾干之后,卷成了小卷,藏在了荷包里。
做完了这一切,她才清了清嗓子,收起了那小毛笔,走出了偏房,拉了一个宫女过来,仔细的叮嘱了一番,又把东西塞到了她的手上,这才转身回了大殿里。
再之后的七八天里,求立太子,和要求彻查当年元皇后,这两件事情依旧风波不停,且翻起极大地浪花,将许许多的人都卷了进去。
听聂南浔说,连静心大长公主都开始要求淳安帝去彻查当年的事情。
无奈之下,淳安帝只得派出大理寺卿的两个大人,让他们去检查一番。
可是又能检查出什么呢?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说不定元皇后的尸骨都腐烂成灰了,又怎么去调查呢?
所以被委派了重任的大理寺卿大人,除了愁眉不展,还是愁眉不展。
不过这些事情我都没怎么伤心,我这七八天一直都在陪左寒,从早到晚的给他做吃的,就想弥补这么些年对他的亏欠。
好在这孩子也不挑食,我做什么就吃什么,连明月都吃腻了,他却一直笑眯眯的说,“再来一碗”。
偶尔也会有人过来“探望”李斟,左寒便穿了李斟的衣裳躲在床幔之后,顶着一脸白瓷给他画的“胭脂花”,躺在床上假装出了天花。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不说他这什么病症,只说生病了,一边阻拦着,一边放哪些人进来。
等到他们快要掀开那床幔的时候,我在假装不经意的提醒一句,“李斟”得的这是“天花”,直接将好几个人给吓得屁滚尿流,滚出了苍梧院。
我和小竹白瓷以及明月就高兴地捂了嘴笑。
这种轻松愉快的日子,约莫持续有十天,就被打破了。
听说起因是,有个稳婆被带到了金銮殿上,亲口讲述了,自己是怎么被当时还是四妃之一的皇后娘娘给教唆,在当年的元皇后娘娘生产时,故意将其弄成了产后大出血。
此语一出,更是掀起层层波浪。
即便是淳安帝,也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