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过午觉后的苏老爷子，精神更好了。


    他让人叫来苏林，趁机和他好好聊一聊。


    聊苏林对于苏家各人的看法，对于上午宴会的态度，对于自己目前学业水平的认知，还有他对未来人生发展的规划。


    苏林表示，跟苏家众人不熟，没有深入了解，谈不上有什么态度，暂时对未来没有想法，只想先参加完高考，再考虑其他事情。


    苏老爷子气得脸一黑，直摇头，站起身来，绕着书房走了几步，又急冲冲地坐回了沙发里。


    “我让你上了一年的金融管理课程，你现在竟然说，对未来没有任何想法？”


    苏林嘴角抽搐一下，冷笑道，“您想听实话，那我就是毫无想法。可是您要是想听假话，我也能勉强编出几句来，问题是您要听吗？”


    “哦？说！”


    老爷子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他倒想听听对方能说出何种程度的假话来。


    “金融管理课我学了，没太大感觉。”


    苏林看见爷爷又像是要生气的样子，直接伸手拦住了对方的反应。


    “你先别急，我说的是心里话。”


    “我学习了金融的概念，金融发展的一般规律，对金融交易在社会生产以及人们生活中的作用，有了初步了解。”


    “管理课也是一样的，我学习了管理是什么，管理的分类，管理的方式方法，管理的目的，等等。可是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觉得我让你学的东西，没有用？”苏老爷子轻蔑一笑。


    “不是没有用，而是目前我根本用不到。我甚至搞不懂你对我有什么具体规划。”苏林越想越气不过，直接站了起来，嗓门也是逐渐变亮。


    “一开始你说让我转学到市一中，争取挤进年级前十。看样子好像是希望我走高考的路子。可是你又给我安排了这么些莫名其妙的课程，理论还没学懂，就直接开始实践。我怎么实践，我往哪里去实践。”


    “拜托，我的时间和精力也是有限的，你能不能想好了再安排，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我是不知道你什么意图的。”


    苏老爷子也被问住了，停顿几分钟之后，缓缓开口，“那以你目前的成绩，进年级前十，有可能吗？”


    “不可能！以后也不太可能。”


    苏林直截了当地抛出了实在得不能再实在的话。


    这下轮到苏老爷子笑了。


    “我当你已经有了跟我提条件的资格呢，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不是你让我学的道理吗，‘管理者，非善学者，乃善用者’。你一面让我努力读书，一面又让我了解，学习好只是其次，有管理能力才是关键。你想怎么用我？”


    “我是想看看你有几斤几两的，可是目前为止，什么也还没看到。”


    苏林不想自证什么，任老头子怎么想吧。


    见对方并不急于表现，苏老爷子倒是忍不住了，“你想出国吗？如果你想……”


    “我不想！”


    “为什么？”


    “自己本国的东西都没学明白，出国干什么，丢人现眼吗。我承认高考并不是唯一出路，只不过出国更不是。”


    “哼，”苏老爷子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他。


    “少说混账话，你不想出国，不是怕耽误你谈情说爱吗。都说你长得像我，可性情却跟你爸一模一样，成不了气候。”


    苏林也怒了，他最恨旁人提到他爸爸。


    只因为一点血缘关系，任何人都能将他和他爸爸划归为一类人，任何人都能把苏家伟的无用薄情，算到他头上来。


    这么一个，苏林长这么大，也才远远瞧见过一面的人，一个苏林从没有听过声音的人，一个苏林这辈子都要长在其阴影下的人。


    苏家伟，有什么资格！


    “别跟我提他！我生来就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别拿你那套理论来解读我。不管你再怎么有钱有势，就能主宰我的人生吗？大不了我就和其他普通人一样，高考——大学毕业——打工，人家都是这么活过来的，凭什么我不行。”


    “你！愚蠢至极！”苏老爷子一半发怒，一半懊悔。右手捶打着皮质沙发，“扑扑”直响。


    楼下干活的阿姨，听到不对劲，悄声上楼侧耳倾听了好几番，生怕两人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苏老爷子气自己一直以来都太偏心了，忙着生意场上的事，忙着双胞胎的教育问题，把老二膝下这唯一的儿子，丢在外面没有关心过。


    老子无能儿受欺，儿子无才父头低。


    苏家爷三儿，这纠纠葛葛的几十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彻底聊明白的。还是先顾着眼下要紧。


    “你的父亲，我从前很看重他的，可是他整天情情爱爱，难成大事。你的大伯，年纪轻轻，出车祸走得又早。还有你的小叔，一心追求所谓的艺术，更是让我不做任何指望。”


    苏林听着爷爷的话，平静下来，心里的气渐渐烟消云散。


    “我一个人撑着整个家族，今天上午你见过面的二舅公，当年公然带人到我办公室，逼着我给他分公司股份，要么就是让我拿出账本来，吵着要分钱。”


    苏林心下一惊，神色紧张。


    “还有明天会上门来的，你应该要叫五叔伯，是你爸爸的堂兄，辈分大，年纪小。知道你爸好玩乐，没城府，拉着你爸此处潇洒，各种风险投资，签下一堆违规合同，更是吃人不吐骨头。”


    这些事情是苏林从没有接触过的，他想不到经营一个家族企业会面临这么多的内部问题。并且一个比一个离谱。


    “他们各个野心勃勃，想蚕食苏家的这点产业，得不到就要毁掉。我是有点钱，也有点权利，可是我背后受到的非难和坑害，也不在少数。”


    苏老爷子看向苏林，身后玻璃透过来的阳光，照得苏林额头发亮，脸上轮廓线条明显。他在阳光下低头，微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样子，让人感觉几分错觉，几分恍惚。


    苏林抬眼看向爷爷，只是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么看你，倒真是和我有些相像啊。”爷爷往后躺了躺，又仔细瞧了瞧苏林，接着脑袋一歪，傲娇发言。


    “不过我那时候比你英俊些，也洋气些。要知道，我可是留过学的。这点你就比不上我。”


    苏林也被逗乐了。


    “这就是你劝我一定要出国的理由？还是算了吧，我怕我一出国，回来就要赶超你啦。还是给你留一点炫耀的资本吧。”


    苏老爷子心里明了，也不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