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姐姐,你别激动。”小竹劝慰的将毁容妇人往后拉了几步,然后谨慎的看向我道,“这位小姐,不是那位姑娘是谁,姓甚名谁,人在哪儿。”
我抿抿有些干燥的嘴唇,示意白瓷去远处守着,而后低声道,“她姓李,从前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后来……后来才知道……”
“知道她死了对不对。”毁容妇人哽咽着问道。
我皱着眉头,重重的点了点头。心底却有些疑惑,这妇人怎么如此激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妇人扑进小竹的怀里嚎啕大哭,小竹也跟着抹泪。
见我疑惑,她跟我解释道,“我也是听过爷爷说的,若不是那位姑娘,我们爷俩可能就没了命,他说,若是还能见到那姑娘,一定要报恩。可是小竹知道,这辈子都没机会见到这位姑娘了。”
毁容妇人在一旁听着,哭的愈发肝肠寸断,我本没那么哀伤,但是听到毁容妇人的哭声,竟也感染的红了眼眶。
眼见着她哭的站立不稳,小竹将她扶进了屋子,走出来,红肿着一双眼看向我,“这位姑娘,你找我爷爷,我已经不在了,你若是有事情,跟我说也行。”
“当初我并不知道,我是姐姐的庶妹,后来被人接到了苍都,才发现这因缘巧合之事,我原也是想着你们过着安生的日子,也就不来打扰你们了,可是前些时日,我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和姐姐的死有关……”我欲言又止的看了小竹一眼。
“难道姑娘……”小竹皱眉,神色认真的看着我,“倘若这位小姐真的寻到了和姑娘之死有关的事情,小竹愿助小姐一臂之力,只为偿还姑娘当年的恩情。”
我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以我一人之力,做不了什么,姐姐曾特意提起你们,我也不想把你们卷入来,但是多个人多份力量,小竹姑娘若是愿意,可在数日后……”
我交代了一番,看小竹已经完全懂了,便告辞离去。
我知道我那番说辞还有漏洞,小竹肯定是要回去和那妇人商量的。只是我也不怕她们不愿意跟着我。
救助这一对爷孙的事情,除了我便只有我的贴身婢女明月知晓。我当年也是特意跟竹老先生说,不会告知外人,若有需要,只会遣心腹过来。所以对于小竹来说,我能来找到她,使我已经有了一定的信任度。
之后的事情,便静观其变吧。
回到丞相府的时候,日头已然西下,我见过了父亲之后,便回了落月阁。
倒不是我跟崔氏撕破了脸,而是那天晚上过后,崔氏便借口称病,免了这些小妾庶女们的问安,让我得了几天的清净和安宁。
回到落月阁门前,意外看到了老五李映雪。
她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颀长,面容端庄,眉眼还带着几丝英气,是几个姑娘里最像父亲的。
我微一怔,回府这些日子,同李月珠打交道较多,对这些庶女们,倒是很少接触。我死的时候,李映雪才不过二三岁,和我自是没有仇怨的,所以我笑盈盈的迎了上去。
“今日倒是巧,五姐姐是来寻羲和的,还是闲逛至此?”我对着她福了一福,算是见了礼。
李映雪有些受宠若惊般的笑了,她也还了我一礼,笑着道,“从前没来过这里,不知落月阁景色如此好,误打误撞进来后便认真的欣赏了一会,若是打扰了妹妹,还望见谅啊。”
她在这府里生活了十几年,怎么可能误打误撞进一个地方。我心底哂笑,却也不打算点破她,毕竟这后院人心诡诈,我也不敢一口咬定,眼前这个看起来很端庄的庶妹,会是个善良的人物。
她愿意夸这景色,我就陪她说了一会,不多大时,她似无意般同我说了一句,“大哥要回来了。”
我心底一怔,是父亲的庶长子,李卓吗。
原来是来提醒我的,我感激的看了李映雪一眼,再同她闲聊了一会,她便借口告退了。
回了落月阁,我遣退了身边的人,认真思量了起来。
这个李卓我也是知道的,他是崔氏的亲生子,当年母亲迟迟未有身孕,祖母便做主停了崔氏的药,让崔氏先生下了庶长子,又过了两年,母亲才生下了我。
这李卓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因在前院生活,平日里和我接触不多,我进宫的时候,他便带着妻儿外放做了县官,许久都不曾回来。
这次回府没见到他我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竟然现在回来了。
是外放结束,还是崔氏召回来的呢。
我沉吟着回了落月阁,没多大会传了晚膳,我在白瓷和云莎的服侍下要用了晚膳,便歇了觉。
这一夜,睡的极不安稳。
梦里,大火烧的肆虐,李稷如那张美艳的脸变得狰狞又扭曲,她冲我歇斯底里的喊,“李佳淳,你什么都没有了,你一无所有。没有娘,没有夫君,没有孩子。现在,我才是嫡女,我才是皇后娘娘。而你,只是一个死人而已。”
死人而已。
我猛然惊醒,只觉得浑身汗透,白瓷睡眼朦胧的跑过来,问我是不是要我喝茶。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突然又开始思念明月。
若是她在,早就拿了毛巾给我擦头,然后服侍我换一身新的衣裳了吧。
许是我的沉默吓到了白瓷,她一瞬间全部清醒过来,麻利的端来水,拧干毛巾为我擦汗。
换上一身干燥的亵衣,我遣了她去休息,自己也躺了下来。
一夜算是勉强渡了过去,第二天一大早,便有雎鸠院的婢女前来通知,说是巳时大公子一家就要回来了,让我去雎鸠院给崔氏问个安,顺便吃个早膳。
什么问安,什么吃早膳,无非就是聚一块等这个庶长子回来罢了。
哦,对了,人家已经不是庶长子了。
若只是区区一个庶长子,自然没资格要全家人等待,可若是嫡长子,那就不一样了。
我心底冷笑,着云莎送了来传消息的婢女出去,然后在白瓷的服侍下,换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并一朵简单素雅的梅花簪,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的去了雎鸠院。
我到的时候,除了父亲以外的人都到了,李月珠的病大约是这几日养好了,此刻神清气爽的坐在崔氏身边。见我最后一个来,她不满的剜了我一眼。
我恍若没有看到,规规矩矩的给崔氏见了礼,就坐在下首不再说话。
许是看气氛太过凝固,崔氏笑着打破了寂静,“你们大哥哥马上就要回来了,还有你们的大嫂和大侄女,到时都会一起回来,你们这做姑姑的……”
不就是要礼物嘛,说的那么含蓄,还好我早就想到了,让白瓷拿了一对父亲给我的镂空牡丹富贵花开的金镯子,不算多贵,却也是足金的,够面。
至于其他人嘛,我看向李映雪,她端坐在一旁,面不改色。李卓要回来的消息还是她告诉我的,这人聪明的紧,不可能不准备。
倒是另外一个……我看了一眼从崔氏说了那话就有些焦急不安的老七李兰焉,显然是没准备。
不过李月珠待她颇为亲近,应当会帮她的吧。而李兰焉若不是傻透气了,肯定会找李月珠求救。
不出我所料,没多大会,李兰焉坐不住了,开始小声的附在李月珠的耳畔讲话,而后恳求的望着李月珠。
李月珠似是思附了片刻,不过她并没有着人去拿什么首饰,而是目光在李兰焉的脑袋上转了一圈,随后定格在她头上簪着的点翠珍珠花簪。
李兰焉神色一僵,眼睛忽闪忽闪的,泪水便要流出来。
这点翠珍珠花簪看着颜色极好,应该是值些银子的,李兰焉肯定不想拿出来。可李月珠不愿借给她东西,她也只能忍痛割爱。
因为现在去拿也来不及了,我已经听到了父亲和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