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佛辩会上,白雪川再次出现,同行的还有已经在西武林颇有威名的卫施主。白雪川先是以七觉支的择法菩提分辩倒了密宗的精进菩提分,随后又向老衲发难。”
佛子温衡脸上未现愠色,反而有几分怀念,道:“白雪川观佛学之广度令人嘆然,先是辩了‘八关斋戒’的是与非,又辩了‘十二因缘’之道,直辩至日落,老衲难以解答白雪川之疑,便想自告认输……可那时与老衲同在的还有造真、造如、造净三弟子,三僧性子急,见老衲被驳败,便言白雪川所言乃是邪道。”
“白雪川除佛道以外从不与人作口舌之争,但卫施主不是,彼时她年仅十八,性情又是出了名地激烈,站在道台上直接与三僧吵将起来,不消片刻三僧便一时火起,扬言要动手。”
说到这一节,佛子温衡见皇帝已经目瞪口呆,嘆道:“老衲当时并不觉受辱,便起身想拦下这一出无谓争执……不意卫施主武学已跻身顶尖之列,老衲毫无防备,被卫施主一掌误伤。”
伤及佛子,这在江湖上而言基本是和刺杀皇帝没两样了,搞不好就要直接点燃东西武林的战火。
皇帝忽然觉得脑子里卫将离那种凡事不计较的淡然模样正在淡去,一脸迷茫道:“她当场知错了吗?”
佛子温衡苦笑道:“老衲已说过了,卫施主当年性子暴烈,不仅没有认错,还抓了法案上的佛香说要多烫老衲几个戒疤,若非白佛友数落了她两句,老衲的头皮怕是不保了。”
明明现在看着挺老实的啊,几年前怎么这么个样子?
皇帝愣了许久,忽然反应过来,问道:“白佛友?”
佛子温衡看着皇帝慢慢变青的脸色,斟了杯茶,道:“正是适才陛下见过的那位白佛友,昨日陶砚山施主前来求老衲出面截下此人,以防害及陛下性命。”
皇帝再傻也明白过来了:“……温衡师父,若是朕想得没错的话,你是不是想说此人等的是卫将离?”
佛子温衡眼见皇帝肝火复发,自知先前那些铺垫彻底失败,嘆道:“你们本都无错,此事乃是造化弄人。”
卧槽朕的媳妇如此嚣张地去私会前男友?!这还能忍?!
皇帝把茶杯往案上一拍,怒气沖沖地走出禅房。
旁边抱着茶盘的小沙弥拽了拽佛子温衡的衣角:“祖师爷爷,陛下不会有危险吧?”
佛子温衡打了个佛号,道:“老衲人事已尽,此事能否一次化解,就看卫施主的安排了。”
……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皇帝简直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冲出去,一路到了刚刚那个有着白雪川的山腰亭子前,不见jian-夫,只见卫将离一个人坐在那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你!”
卫将离抬头,脸上连半分心虚都没有,站起来皱眉道:“陛下不好好在六净庵待着,出来做什么?”
“做什么?你好意思问朕做什么!你在做什么!”皇帝顿时有被欺骗了的感觉,怒道:“朕若还在六净庵里,你想怎样?!身为皇后私、私会他人,置东楚颜面何在!”
卫将离道:“陛下,你听我解释,我师兄是来找你的麻烦的,若不是看在温衡大师的面子上,陛下可能就有危机了——”
皇帝一口打断她道:“你别妄图混淆视听!朕乃九五之尊,此人犯上作乱还敢让朕回避?!朕告诉你,你既然嫁来了东楚,其他不该想的休想再沾染半分!回宫之后朕要罚你禁足!”
卫将离拧眉道:“温衡大师总不能护陛下一辈子,今日我若不来,陛下可知后果?”
“朕不知什么后果,就知道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么给朕委屈受!”
卫将离:“……”
皇帝只顾着发脾气,根本没注意到卫将离的表情根本就没因为他的话而越来越害怕,反倒越来越冷漠。
“朕——”
“啪!”
皇帝捂着脸:??????
卫将离放下手,冷冷地看着他,当着他的面道:“你这人怎么听不进好赖话呢,就特么你委屈,我不委屈啊?老子堂堂西秦江湖上坐头一把交椅的扛把子,谁听了不闻风丧胆跪下来叫爸爸,整天看见你就像看见隔壁杀猪张家喜欢拿头砸门板的熊孩子一样,知道老子为了保你狗命都快在我师兄跟前抹脖了吗?就特么你事儿多。”
第十七章 帮你欺负回来
朕叫殷磊,二十八岁,生活在一个宫斗文的世界,这个宫斗文的女主角在还没斗败后妃四天王的初期,就把朕这个理应放在最后攻略的人给打了。
皇帝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是他没睡好出现的幻觉——他虽然听说过卫将离扇过李昭媛,但他觉得那是李昭媛故意找事儿,她才动手的,在他面前一向都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然而脸和精神上的双重疼痛却提醒着他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尤其是平时笑呵呵的人忽然发飙,杀伤力太大导致他直接失语。
半晌,皇帝才找回语言组织,道:“你敢打朕?”
卫将离:“路上楚三刀都戒备成狗了,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你有危险好吗?我这又是忙着请温衡大师又是昧着良心编瞎话,就是为了让你在这儿骂我?儿子都那么大了脑子怎么就是个空心的呢!信不信你爹在这儿照样打你?”
很好,是真的。
皇帝有点搞不明白了:“分明是你有错在先,不向朕解释也就罢了为何还如此振振有词?”
卫将离翻了个白眼,道:“我好好说话你听进去了吗!非得抽你你才听进去是不是?这事儿从头到尾都只有我受害好么?要没你这档破事儿我早就跟师兄幸福快乐地生猴子去了。”
皇帝茫然了片刻,指着自己懵逼道:“朕才是后来的?”
卫将离神情严肃地点头。
皇帝甚至于感觉有点委屈,道:“朕对你哪点不好?你生病的时候朕没有嘘寒问暖吗?!”
卫将离:“如果我脑子没出毛病的话我记忆里嘘寒问暖的明明是我堂妹,而且印象里你唯一干的事情就是对着一群无辜的太医院老年人咆哮。”
皇帝一想好像是这个道理,反省到一半,发觉自己被带跑了话题,捡起忘在脑后的愤怒道:“但你既然身为皇后,当为后宫表率,你这样行事毫无顾忌,让朕颜面何存?!”
卫将离:“忍不了了是不?”
皇帝坚定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卫将离冷漠脸:“行啊离婚吧,后会无期。”
卫将离说到做到,直接转身就走。
皇帝:?????
皇帝:“等等等等你真敢走?!”
卫将离回头道:“不然怎么着?你还想派人追杀我?我话先撂这,你要是想趁我病要我命,我大兄弟那边先不说,我家那位魔头师兄还没走远呢,考虑一下你老爹和你俩儿子还在这,你最好还是别动我,这是为你好。”
皇帝冷静了一下,道:“朕不是这个意思,你伤还没好全,能去哪儿?”
卫将离道:“反正粮食已经交割了,我对西秦皇室仁至义尽。我就去抱我师兄大腿归隐一段时间,想办法把身手恢复好再出来浪。”
皇帝简直气都没地方生了:“你……你就不在乎其他人吗?翁昭容可是还在楚宫中!”
卫将离道:“我有想过的,玥瑚还年轻,我会想办法把她劫出来,反正我有好几个结义哥哥都单着,个个二十四孝准妻奴,挨个相,总有一个能成的。”
卧槽这连二婚准备都做好了!
——冷静,殷磊,这不是个正经的皇后。
皇帝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道:“你先坐下,我们都冷静一点。朕听温衡师父说了,知道你心高气傲,自问还对你有两分情,你若觉得朕有什么过错的,朕能尽力改正。”
卫将离道:“说真的强扭的瓜不甜。”
皇帝道:“朕没觉得强扭啊?你与朕处得久了便知了。”
卫将离坐下来面无表情地问道:“那好我问你,我和慧充仪同时掉水里,你救谁?”
皇帝道:“朕不会凫水。”
卫将离从未见过如此废柴之人,道:“我换个说法,我和慧充仪同时掉水里,这时候只有楚三刀在你身边,你让楚三刀先救谁?”
皇帝:“救慧充仪。”
卫将离:“就你这心胸博爱的货还特么敢说喜欢我?”
皇帝一脸莫名其妙:“慧充仪怀着孕当然先救孕妇啊!”
卫将离这么一想,点头道:“有道理,先救孕妇是没错,不过那我要是淹死了呢?”
皇帝:“你会凫水吗?”
卫将离:“会啊,我年轻的时候人称浪里白条,特别会浪。”
皇帝抓狂道:“那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卫将离摊手道:“意义就是你不喜欢我呀,你不喜欢我还非拘着我还想问你意义何在呀?”
皇帝直接被绕懵了,道:“但是我们不是成婚了吗,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卫将离道:“所以离婚啊。”
——她为何说得如此潇洒不羁超凡脱俗?
皇帝抓不住卫将离的脑回路,只得道:“我看你现在神智不太清楚,让你那私……让你那师兄来,朕和他谈。”
卫将离顿时用一种“你似不似撒”的目光看着他,道:“你知道剑圣阮清沅吗?你应该听过,就是我嫁过来之前把我打跪的了那位。”
“知道啊,他怎么来了?”
卫将离掐算了一下时间,道:“大约小半个时辰前,剑圣阮清沅飞鸽传书来约我师兄去十里外决斗了,看你身边的高手走了一多半,我想应该也是去围攻我师兄了。”
这皇帝就奇怪了,问道:“朝中有一两成的武勛都出自剑圣同门,他若是死在那处了,你当如何?”
卫将离抬眸望向他,那双碧幽幽的眼瞳冷得可怕,淡淡道——
“不做什么,若他死了……有生之年,尽起灾燹,自人间诛一切仇寇至黄泉,再来过。”
……
一个时辰前。
“……我在地狱浮屠中时,总是在想,你那么会惹祸,若有人欺负了你,你又该哭着找谁给你报仇?”
“我已不是小时候了,现在谁想欺负我,不是那么容易了。”
“那若是你自己欺负了自己呢?”
卫将离语塞,待到对方的手撩开她脸颊侧的发丝别在耳后,微微避开了些许,轻轻说道:“你恨我吗?”
白雪川避而不答,仍然一脸平静地对她徐徐道:“阿离是世上顶绝情的人,那时你与我说,只要我收手,便与我归隐山林,自此不涉红尘……我便满心欢喜地带了你最喜欢的梨膏糖,等到了日落,你没来,来了许多与我刀剑相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