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别大意,徐老鬼眼睛刁得很,刚刚已经瞧见你的袖子了,见了你肯定要抓着盘问我的行踪。如今之计,咱们得跳窗走了。”
殷磊沉默了一下,道:“跳窗?”
“对呀。”
殷磊跟着目测了一下高度,顿觉头晕,道:“……这、这可是三楼。”
卫将离再度被他的废柴震惊了:“才三楼而已,这你都恐高?!让暗卫接着你也不行吗?”
殷磊不承认,梗着脖子道:“朕是正人君子,君子怎能从窗户走?”
卫将离嘆了口气,道:“你不愿意跳就罢了,好在我准备了第二套方案。”
“什么方案?”
卫将离还没说话,正巧一个黄衣姑娘推门进来,见了卫将离脚踩在窗台上,一脸疑惑道:“二位公子这是?”
卫将离迅速从窗台上下来,看了看那身量颇高的黄衣姑娘,又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殷磊的身形,满意地点点头:“那个啥,我给你的黄莺丹你带了吗……”
“没带!事不过三!朕怎么可能随时把那东西带在身上!”
“是啊事不过三这不才第三次嘛,快点没时间了!”
半刻钟后。
卫将离:“你这不是带了嘛!”
殷磊:“朕跟你说这是最后一次!”
卫将离没听他说话,对床-上裹着被子笑得腰痛的女子道:“谢谢姐姐帮忙化妆了,改天回来必然报答姐姐的恩情。”
“姑娘不必多礼,就是……嘻嘻~还是头一次见有公子能打扮得这么妩媚动人,这声音勾人的,都比得上隔壁兰雀阁的头牌儿了。”
卫将离耳尖地听见隔壁开门之后姑娘的惊叫声,撑着窗台跳到窗外,扶住墙边的旗杆道:“徐老鬼要来了,你就从正门走,我喊暗卫在门口准备好马车,你来了就直接上车。”
“餵你小心点!”
殷磊正说着话,就见卫将离熟练地用袖子一裹那旗杆,像只猴子一样顺着便落到了下面无人的巷子里。
……她也太胆大了。
殷磊一脸苦相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那女子笑道:“公子直接出去便是,您的衣物妾自会收好,若有意下次可以来取。”
殷磊无法,硬着头皮推门出去,只见隔壁的徐廉老者刚一脸阴沉地出来,与他擦肩而过时,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倒也没有怀疑,径直往里间去了。
殷磊只得绷着脸穿过回廊,瞥见看见任大人还在和蒙面人对谈,便加快了步伐,想从楼梯下到大堂。
哪知刚走下楼梯没两阶,那任大人便开口了——
“站住,老夫怎么没见过你?转过身来。”
怪就怪在刚刚那黄衣姑娘打扮得太过了,搞得殷磊整个人显得特别出挑,让正搂着美人的任大人一眼就注意到了。
……毕竟大臣天天跪皇帝,心里多少对天颜有几分怨怼,一看见有个姑娘跟皇帝的身形有点微妙的相似,顿时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复杂心情。
殷磊对着镶在墙上装饰的铜花上看了一眼,隐约能倒映出自己的样子——刚刚让那姑娘梳了个遮眉的发式,饶是觉得他娘也看不出来,心里还是有点发虚,僵硬地回过头。
只听任大人见了他,满眼惊艷道:“婆娑楼进的新蕊是越发了不得了,公子平时自律颇紧,今日既然来了婆娑楼,便放松一下可好?”
……朕回去要向慧妃问她爹的罪!
“不必,与任大人事已谈罢,今日还要等一位贵客,身边留些风尘之女总归不好。”
任大人笑道:“那贵客再美还能胜过婆娑楼里的万紫千红?您看这姑娘也是难得的绝色了,我看还是……”
那蒙面人略有些犹豫,摇了摇头,道:“还是正事为先,本……嗯?”
蒙面人是无意间瞥了殷磊一眼,一下子站起来对想要直接跑下楼的殷磊道:“那女子,站住……你,说两句话我听听。”
“什么?”
入耳嗓音软媚如空谷莺歌,绝不是假声口技能装出来的,蒙面人的身形顿了顿,像是消除了怀疑,但见殷磊反应古怪,还是不依不饶道:“你叫什么名字?”
殷磊的尴尬癌已经瞬间扩散到不能忍的地步,眼下只得继续硬着头皮说:“我叫……叫小殷。”
“说清楚,是樱花的樱,黄莺的莺,还是……殷商的殷?”
这一问,殷磊心里就是一跳,就在他快绷不住的时候,肩膀上搭上一只素手,轻轻把自己推到身后。
“此地是妾身友人所开设,还请公子勿要为难楼中的姑娘。”
比起那声音如同曼陀罗扫弄过心尖一般地勾人,包厢中看着女子解下面纱的两人直接呆滞了,那任大人手中的茶盏甚至于都落地摔得粉碎。
“多谢了。”
殷磊这会儿已经尴尬到极限了,只想离这是非之地远远的,见那两人傻了,也顾不得看为自己解围的女子容貌,转身便下了楼,余光看见救自己的是个一身红纱,头戴梅花钗的曼妙女子。
他隐约听见那红纱女子婉声对覆面人说道——
“……白先生邀我赴楚……令君久待,殊为抱歉。”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舒乐台论战
殷磊一路虎着脸走出婆娑楼,刚一出来就收穫了不少惊艷目光,顿时觉得花街从未像今天这么膈应人。四下环顾了一眼,只见楼侧不远处的巷子里停着一辆青幔马车,一个缁衣暗卫站在一侧,车上的卫将离正在朝他招手。
“你怎么这么慢?”
车门一掩,卫将离不待他发火,还反问回去,不过一看他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又噗嗤一声笑出来:“不会是弄得太漂亮了,让人缠住了吧。”
殷磊怒道:“朕今天的事,若有第三……四个人知道,朕就逐你去冷宫!”
“你说的那冷宫我也看过,比我以前逃难时的破庙好多了,我又不认床,哪儿都能睡,你老拿这威胁我有意思吗?”
“断你的点心!”
“我错了不敢了,不过外面这小哥儿也知道了怎么办?灭口吗?”
驾车的暗卫也是一脸卧槽,不过他们这些暗卫都是训练有素的面瘫,平时他们也自己当自己是哑巴,自然不会往外瞎说。
“那是朕的人,只要你不说漏嘴谁也不会知道。”
这时马车停了,暗卫低声道:“陛下、娘娘,前方有京中的满月诗会,道路堵塞,是否要步行?”
一听还不能马上回宫,殷磊的脸更黑了:“怎么回事!”
也是没办法,楚京为东楚帝都,又尚文,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大型诗会,逢年过节的自然也要开一开,昨日中秋宴,各家的世家子都去宫中赴宴了,诗会淡些,今日十六月圆,才子们便济济一堂,吸引了不少怀春佳人,佳人又引了才子,是以刚出花街,便被舒乐台的人流给堵死了。
卫将离仿佛是忘记了刚刚遇见仇家一般,转头道:“反正都走不了了,要不下去听听诗?”
“不去!朕这样如何抛头露面?!”
“你一开口谁还认得出来,何况那黄莺丹你虽然只吃了一半,那也得两个时辰才能解,你回宫能回哪儿去?”
“……”
驾车的暗卫道:“陛下,可需要帷帽?”
卫将离半个身子已经出了车门,道:“走啦走啦,机会难得,看看你们楚京的才子是怎么个水平。”
“……”
此时已至中夜,街上的姑娘家已渐渐有散去的势头,诗兴至暮,舒乐台上剩下的一些人,多半都有功名在身,凑在一处谈论时事。
殷磊纵然有气,看到舒乐台上挂着的诗文时,也消了一半,待转过一圈,一一记下写得好、观念正的诗作者名号,回头找卫将离时,却见她已去了三层,正在听那些才子讨论时事。
殷磊刚刚跟上去,就听见站在最上首的一个瘦高士子道——
“依我看,今上调我黎民辛苦耕耘之粮,养西胡之狼,非是智举。若明年殿试得中,必要死谏陛下先杀西秦妇人以安民心,后出兵皑山关,趁西秦力竭时击而溃之!若有生之年得见东楚一统山河,我裴景升死无憾矣!”
……就凭你这句话就不能让你入朝好吗!
民间对两国和亲之事颇有不平之言,毕竟一座太荒山,血债纍纍,和亲这个事儿朝中虽然慑于太上皇的压力都闭口不言,但架不住许多未出仕的愤青士子日常挂卫将离。
隔着帷帽的素纱,殷磊却没瞧见卫将离脸上有什么愠色,而是饶有兴趣地嗑瓜子听着。
此时又有士子说了:“皇后总归是我朝国母,裴景升你总是写些歪诗对其冷嘲热讽,总与一介妇人计较,未免显得我东楚小气。”
“妇人也是西秦之虎狼之人,诸位放眼方圆一里内,哪家的不曾出过服兵役的?又有哪家的儿郎不是被西秦妇人生下的虎狼夺过性命的?!”
又有人道:“可西秦国力……其他的不说,单是军事一项,就已超过东楚许多,若不和亲,以他们的凶悍,一旦破了太荒山,便要从皑山关一路东进,那沿途的河洛平原可是有百万平民啊。”
“怕什么!只要不饲虎,我就不信西秦人能饿着肚子打进来!只要耗光他们的军力,西秦就是没牙的老虎,便是牺牲少许黎庶又何惜?史书自会为那些牺牲的百姓记上一笔的,不必他们躬耕一世来得荣耀?”
众人皆默,殷磊听得眉角直抽,这裴景升简直是个白痴,河洛平原乃是东楚北方必争之地,当年就是占了这块膏腴之地,东楚才有立国的资本,否则这么多年西秦又何必在北太荒杀得血流成河?
“方才这位裴公子说,西秦之师饿着肚子过不了河洛平原?”
裴景升见是个眉眼疏懒、略见女相的公子,皱眉道:“阁下有何高见?”
“没什么高见,只是在下自边关来,自问对西秦军事有些了解,不知诸位可知西秦军制几何?”
适才对裴景升提出异议的士子道:“以骑兵为主、刀步兵为辅,吸纳了不少匈奴人,听说是因为善she善冲锋,让我朝守军吃了不少苦头。”
卫将离点头道:“如这位公子所言,西秦最强大的莫过于骁骑之师,但诸位可能有所不知,对西秦而言,便是饿殍遍野,也绝不会短了军队一粒军粮。”
“哼,我就知道西秦那等地狱所在,一到灾年便会弃百姓于不顾。”
卫将离晃晃手指,道:“虽说是弃了不少百姓,但一到灾年,军队便会藉此扩充,扩充的军队因为快饿死过,凶性要更胜寻常入伍之人,稍加训练便能用。按裴公子所言,只要断了西秦的粮,便能让西秦兵锋弱化,这点我是不太同意的……三个月前,单皑山关外便聚集了足有二十万灾民,这还是刨去了老弱妇孺的数,而同时北太荒东楚这边的凤台关守军,也只有十六万,别的不说,单看这兵力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