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那一身冰梅纹裙的搭配如仙如幻,便是美名如窦太妃都不一定配得出来,而现在那美人竟然换了一身颜色极艷的粉色裙子,甚至于还围了一条俗艷的披帛……倒是不能说不好看,只是珠玉在前,这配色相较之下这身打扮也真是没品得无法置评了。
秀女们疑惑不已,离她近的秀女小声问道:“画选时衣饰是重中之重,你若穿着刚刚那件,定能拔得头筹……你是不是不想入选?”
那美人勾唇一笑,道:“当然想入选,只不过……这一身更招皇后喜欢罢了。”
……
卫将离回到扶鸾宫后直奔侧殿找冰鉴,捞起里面水晶瓶里镇着的果汁就一顿猛饮。
“我还以为今年夏天的日头都不那么热了呢,没想到力气都攒秋老虎这儿发威了。”
卫将离正想一口气喝完,手上的水晶瓶就被一双小手夺过去了。
“不准这么喝,你嫌生病生得少吗?”
翁昭容让周围的侍女过来帮卫将离把广袖衫脱下来,道:“我是听说你被放出来了才特地过来找你的。”
“那你是有喜事儿来跟我说吧~”
翁昭容只留了西秦带来的人在身侧,低声道:“使团的人跟我说,霜明已经平安出楚京了。”
“那就好,这小子我看着跟我十八九岁的时候像得很,说涉虎狼窝就涉虎狼窝,有我几分作风。”
“你还敢说,快点去沐浴更衣吧,待会儿贵妃和慧妃要带着画捲来了。”
“我没睡够,这些事儿我都不懂,要不你替我——”
“我替你吃饭好不好?”
“……”
终于被妹妹拿捏住了重要的软肋,卫将离乖乖被押送去沐洗干净,擦过头发后清清慡慡地让人侍弄着换了身轻薄的高腰襦裙,待用过午膳后,贵妃和慧妃便浩浩荡荡地来了,扶鸾宫顿时热闹起来。
慧妃今天精神看起来好得很,一点也不像是昨天才出月子的人。卫将离问了她两句身体状况是否适合操劳,她也是含笑相应。而江贵妃则是第六次做这样的事了,早就烂熟于心。
“……午前撷芳殿便将秀女画像送到了妾这里来,一共一百二十三卷,娘娘要勾掉其中二十四张,再选出十张属意的,妾与慧妃便这十张里挑选,若有任一人同意娘娘,此秀女便是内定的了,今夜便可赐住撷芳殿,参与明日的复选。”
卫将离点点头,这法子倒也挺合理的。她刚吃完东西,这会儿有力气了,做事也认真了几分。宫女三个一组,分别打开一张画卷,轮流在卫将离、江贵妃和慧妃前过审,再亲笔在名字上勾选。
这活计就犹如春闱一般,选出来的秀女像门生一样归在各主考官门下,尤其现在后宫里的局势是一个花架子皇后之下,分为世家贵族代表的江贵妃一脉,和父亲是朝中清流的慧妃一脉,而慧妃母凭子贵,近日声势要更大些。
卫将离看得心不在焉,几乎是看了不到一两个眨眼的时间便换下一组,间或还左问问江贵妃治脖子疼针灸好不好,右问问慧妃家的小子和小丫头长了几斤肉,看上去就像是来混的。
江贵妃嘆着气,本也是这么以为的,但等到淘汰名单一核对,脸上便出现了和慧妃一般的讶异神色。
一般淘汰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官家小姐、或者背景过于偏僻不适合留在宫中的秀女,她们都是做足了功课才认真筛选出来的,而卫将离写下的淘汰名字不比她们选得差。
……深藏不露?
正怀着这样的疑惑时,卫将离挑选的十张美人图也展开了。
“我觉得这届秀女都很好看,这个最好看,颜色鲜亮,看着喜庆。”
江贵妃一看,瞬间就觉得辣眼睛,慧妃则是看了一眼就转过头用喝茶掩饰神态上的异色。
十张美人图,一水儿的粉红小裙子系列,卫将离指着的她觉得最好看的那位,若是不看脸,更是辣眼睛中地辣眼睛。
二妃皆是一贯地穿衣品味高雅,看到这配色,都很是无语了一阵。
江贵妃揉着眉心,道:“娘娘不如再看看别的?这些秀女都是一身粉裙,若呈到太后面前,恐怕会斥责娘娘敷衍了事。”
卫将离诶了一声,意外道:“不好看吗?”
“也并非不美,只是陛下可能更中意如翰林家的孙七小姐这样谪仙裙的秀女。”
卫将离看了看自己选中的那条特别合她眼缘的粉红小裙子,歪着头茫然道:“……但我咋觉得穿粉红小裙子的都是天仙儿呢。”
“……”
第39章
卫将离隐约感觉到自己冷场了,但并不知道为什么冷场,问道:“不好看吗?”
翁昭容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出来打圆场道:“贵妃娘娘也是为您考虑,只是这十位秀女里有七位是京内世家,未免显得有些不公。既然皇后娘娘资历尚浅,不如暂且这十位里去掉六位,由二位娘娘再分别挑三个合意的秀女,凑足十幅,太后那里也好交代。”
慧妃微微点头道:“说得有理,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那托你们多劳心了。”
江贵妃见卫将离无意见,便道:“好吧,至于这庐州刺史赫连忠之女赫连闻梅……我似乎没听过。”
见江贵妃起疑,慧妃微笑道:“这画上女子虽然穿着艷丽了些,但画师评其姿容绝丽,皇后娘娘也十分中意,不若便留下来吧。”
江贵妃望向卫将离,卫将离连连点头:“特别好看。”
又是一阵无语,江贵妃道:“好吧,另外翰林家的孙吟夏、郑国公的外甥女庾娴、武妃表妹陈颜这三位是太后属意的,今年的三个美人名额也是留给她们的,不得漏了去。”
如是又是一阵精挑细选,待核对完了名单,登记完毕后,将美人图整理一下,名册发给撷芳殿姑姑去宣布落选秀女名单。
将那十位保席秀女的画像名册收拾完毕后,卫将离便和二妃一起前往天慈宫复命。
知道白雪川不在,卫将离这回去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太后的天慈宫还是一如既往地禅香裊裊,三人在讲经堂外行了行礼,燃了佛偈后,才进到内堂中去。
江贵妃让侍女将画卷依次展开,垂首道:“按母后嘱咐,由皇后娘娘首选,妾等在辅助挑选,不知可合母后心意?”
太后显得神色有些疲乏,转头对卫将离问道:“可是你一一亲选的?”
卫将离道:“回太后的话,只选了四位,余下的都是贵妃和慧妃相助的。”
太后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道:“你倒是回回都实话实说。”
江贵妃也觉得卫将离真是不会做人,这种本就模糊的活计,冒领了功也没什么,可她就是连让别人向她套交情的机会都不给。
好在太后也没追责什么,道:“今年的秀女看着艷了些,人选倒是还不差,传话让严汀去撷芳殿赐金簪吧,哀家这两日乏得很,明天的复选还是你们三个劳劳心吧。”
江贵妃关切道:“儿媳们年轻,劳心算不得什么,只是母后近来的凝香散可有常用?”
太后倚着靠枕,揉了揉额角,道:“凝香散只管得半个月,再服药效就折半了。自前日里白先生离宫,哀家精神就不济起来,好在昨日悟界大师收到信说佛子今日会来拜访,若是能听佛子讲一讲禅,哀家这心里就好受多了。”
卫将离不知道白雪川这段时间是怎么忽悠太后的,人一走太后就跟中了寒食散似的,比先前更加依赖佛教了。
不过密宗的佛法一向邪门,一边治心病一边种心病,搞不好无意间太后就中招了……若能得苦海的禅宗来解一解,应当对太后有所效用。
“敢问太后,是哪位佛子?”
“操持宫务没兴趣,这你倒是有兴趣了。”见卫将离面色讪讪,太后道:“告诉你也无妨,是佛子温仪,这位大师是佛子中最年轻的一位,一向在外云游,便是哀家,也只是当年随太上皇见过一面。”
哦,没有打过架就好。
卫将离当年狂得没边的时候,给苦海的大师们惹了不少麻烦,佛子温衡和佛子温衍的苦谛院、十善院诸罗汉让她得罪了个干净,唯有佛子温仪及其座下观法院没得罪过,这才心安了些。
说话间,天慈宫的女官严宁来了,跪道:“启禀太后娘娘,悟界大师已接了佛子,现下正要前往天慈宫来,娘娘可否要接见。”
太后坐起身,面露几分喜色,道:“佛子驾临,自然要见,取那剑南蒙顶来,勿要怠慢了佛子。”
江贵妃见太后心情有所好转,道:“既然佛子驾临,妾等俗物就不宜在讲经堂了,儿媳们这就去筹备选秀适宜,不打扰母后清修。”
太后拍了拍江贵妃的手,道:“选秀事宜繁杂,辛苦你们了,快到中元了,百鬼出行,阴气大盛,哀家这里有三尊白玉药师佛,待稍后向佛子讨个开光,便赐你们一人一尊镇一镇秋来邪秽。”
“多谢母后。”
三人出了天慈宫,因卫将离与慧妃同路,便约好入夜时在撷芳殿一起复选秀女,暂辞别了江贵妃,待到了秀心宫附近时,慧妃忽然笑道。
“不知是不是妾多心了,总觉得皇后娘娘在这宫里总有些怕生。”
卫将离奇怪道:“何以见得?”
“倒不是对妾等生分,只是面见太后时,贵妃与妾等一直是唤母后的,只有娘娘,分明为殷氏正妻,还只唤太后。”
卫将离目光一凝,道:“有吗?”
“娘娘一向待人和善,妾可不敢胡言……既然娘娘嫁来东楚,与殷氏便是一家人,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往后半生还要相互扶持,妾总想着娘娘要与太后多亲近些。”
言罢,慧妃朝卫将离行了个礼,走进了秀心宫大门里。
卫将离抬头看了看四周高高的宫墙,向身边的月宁问道:“是不是谁都看得出来,我和这地方太过于格格不入了?”
月宁低头道:“娘娘只是随和了些,与那些妃嫔不同。”
“她们个个都比我强,心机、手腕、美貌、打扮、言辞争锋,和我所认识的江河湖海有一样的恶,却没有相似的善……我不习惯,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习惯不习惯得了。”
月宁道:“在西秦时,县主常教我们,山不就我我就山,女人是水做的,总有适合自己的生存之道。”
卫将离笑了笑,摇头道——
“玥瑚自然是温婉如水的人,可我是顽石一块,如何柔得下来……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山不就我又如何?我在的地方,总会让他们都按我的规则来。”
……
中秋一过,积压的奏摺就堆满了御案,尤其是最近京郊官道上查出大批来历不明的盐铁,数量达十万石,而且运往匈奴边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