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等了一天，都没等到路书记安排人来找他去市委汇报。


    项目组已经完成了可行性报告，目前就再无其他工作了。


    项目组本来就是临时机构，任务完成了，单位跟着就要解散。


    当然，前期调研报告完成了，项目的具体工作还没正式开始。因此，苦泉项目组就还有存在的必要。


    当初，费县长将项目组安排在县发改局。


    县发改局便腾出来了一间房子，提供给了项目组使用。


    房子就在费琳办公室的隔壁。


    项目组虽然没什么工作可做，陆天明却还是在上班期间去了办公室。


    这在陆天明看来，是态度。是工作态度。


    刚进办公室没一会，费琳便敲门进来了。


    大病初愈的费琳，显然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她的身体比原来消瘦了不少，看起来甚至有些单薄。比起丰满圆润的丁晓萌，似乎略有逊色。


    “咦，你没去市里吗？”费琳一眼看到他，吃惊地问道：“怎么我爸他一早就说去市里汇报了呀？”


    陆天明心里一跳，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费县长去市里汇报了？”


    “是呀。”费琳秀眉微蹙道：“他们去汇报，怎么能少了你这个主角呀？”


    陆天明讪讪笑道：“我算什么主角？主角是路书记和费县长。”


    费琳摇头道：“话不能这么说。苦泉是谁发现有经济价值的啊？苦泉又不是今天有，昨天有的。而是一直都在，别人怎么没发现，只有你发现了？”


    陆天明自我解嘲道：“这叫踩到了一泡狗屎。”


    费琳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道：“不去也好。他们一帮当官的人在一起，你去了反而不自在，拘束。”


    陆天明道：“对啊，你这句话说到我心坎上去了。我这个人啊，就不喜欢拘束。最喜欢自由自在。”


    费琳嗯了一声，道：“小陆，昨天丁晓萌去找你说什么了？”


    陆天明随口答道：“她昨天是路过招待所，顺便进去坐坐。”


    “她很漂亮。”费琳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话，“我如果是男的，我都会喜欢她。”


    “是吗？”陆天明开玩笑道：“我这人是脸盲。漂不漂亮，我都感觉不出来。”


    费琳似笑非笑说道：“你骗鬼。我觉得你看她的眼光，跟看别人完全不一样。”


    “是吗？”陆天明讪讪地笑道：“你的感觉肯定是错误的。实话说吧，在我们学医的人眼里，从来就没觉得人外表的漂亮能代表什么。我们眼里，再漂亮的人，都是一副躯壳和皮囊。”


    陆天明说这番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确实是有点口是心非了。


    其实，在他的记忆里，给他震撼的恰恰就是女人的漂亮。


    他永远不会忘记，自己第一次亲手处置一具遗体的往事。


    那时候，刚到导师手下学习的陆天明，被安排单独去处置一具捐献的遗体，作为医学研究的标本。


    医学院的学生，谁都有锻炼胆量的时候。


    有导师为让学生打破心理障碍，会单独安排学生一个人守着一具遗体过夜。也会让学生一个人夜深人静跑去公墓山寻找导师留下来的东西。


    学医的人都知道，克服不了心理障碍，很难成为一名优秀合格的医生。


    陆天明处置的遗体，是一具刚从车祸现场回来的年轻姑娘的遗体。


    当他掀开遗体盖着的白布时，他被姑娘的美丽彻底震惊到了。


    让他惊异的是，遗体虽然是从车祸现场直接运到医学院的，但是他仔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这具漂亮的遗体有任何创伤。


    她就像熟睡了一样，他甚至能看到她的睫毛在微微地颤动。


    处置遗体，必须将人体解剖，摘去内脏。并将内脏全部浸泡在福尔马林药液里保存。


    通常，这是一项巨大的需要专业水平和体力的活动，至少需要三五个人配合才能做好。


    但是，导师只安排了他一个人，并且给他规定了时间。


    陆天明倒不是怕鬼。学医之后，他再也不相信世界上真有鬼神。但是他相信人死后有灵魂。


    灵魂与鬼神，是两个不同的学说。灵魂是一种精神，而鬼神，就是典型的迷信。


    陆天明在心里暗自祷告了一番后，才缓缓解开遗体的衣服。


    那一刻，他再次被彻底震到了。


    他的手触摸她的皮肤，似乎还能感受她身体的温度。他甚至怀疑，躺在手术台上的她，是否真就没有了生命。


    她的身体是那么的美，失血的躯体并没有呈现出死亡的气息，反而像玉石一般的凝重。


    他从头到脚，将她的身体仔细检查了一个遍，他在心里想，这哪是一具遗体，分明就是一件艺术品。


    他那次单独处置遗体的行为，得到了导师的夸赞。


    也是在那时候起，导师坚定的认为，陆天明未来会成为一个有出息的医学专家。


    有人说，医生眼里没性别。这是屁话。


    医生作为一个个体的人，谁没有七情六欲？谁没有欲望？


    比如他陆天明，说到底心里还是喜欢漂亮的女人。


    “你肯定很喜欢丁晓萌吧？”费琳开着玩笑说道：“她人热情，又漂亮好看，还年纪轻轻就坐上了县团委书记的位子，前途一片光明哦。”


    陆天明好奇地问道：“费琳，以你的条件，也可以进步啊。”


    费琳摇摇头道：“我是一个女人，女人要那么大的事业干什么？操心费力不说，你以为干部是那么容易当的呀。”


    陆天明道：“原来你是怕辛苦，怕累。”


    “不，因为我不想生活过得太复杂。”


    陆天明听不明白费琳话里的含义，笑笑没有作声。


    刚才费琳说，费县长和路书记已经一早去了市里汇报。而他们谁都没有通知他。


    这样的结果，让陆天明有些失望。


    费琳显然看出来了他失落的心情，安慰他道：“他们不让你去汇报更好。你乐得清闲。对了，陆天明，你好好的医生不做，怎么想起考公来了？”


    陆天明嘿嘿笑道：“我想尝尝当官的滋味。”


    “尝尝当官的滋味？”费琳吃惊地看着他，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你以为当官很容易呀？”


    陆天明道：“不算太难吧。我感觉，当官只要知道在领导面前装孙子，在老百姓面前装大爷，在同僚面前装君子就好了。”


    费琳愈发吃惊，问他道：“你都是从哪里得出来的这些说法？”


    陆天明笑笑道：“这难道不是事实？”


    “是事实。”费琳摇着头道：“你这人，不适宜当官。”


    陆天明好奇地问道：“我为什么就不适宜当官？”


    费琳咬着薄薄的嘴唇，轻声说道：“别人都是看破不说破，你倒好，把底子都揭开了。你说，官场上你这种人能活得下去吗？”


    陆天明讪讪道：“我也只是对你这么说。在别人面前，我还是有所保留的。”


    费琳问道：“真的吗？”


    陆天明点了点头，“你以为我是个马大哈啊，什么话都往外说。”


    费琳轻轻地嗯了一声，一抹红霞悄然飞上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