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目光灼灼看着陆天明，他面容严肃，看起来十分威严。


    陆天明没有犹豫，低声说道：“首长，是有这回事。乌鸦坳五户十三口人，在山体滑坡后失踪了。”


    “你们采取过救援措施吗？”秦老语气变得沉重起来，眉头锁得愈来愈紧。


    莫生在一边小声说道：“小陆干部带着挖机来救援过。但是被上面领导阻止了。不允许他救援。”


    “为什么？”秦老狐疑地问道。


    莫生苦笑道：“苦水乡乡长李亮说，救援就是劳民伤财的事。就算把人挖出来了，都是死尸了，没有意义了。”


    “谁是李亮？把他给我叫来，我来问问他。”秦老控制不住情绪，愤怒地吼了起来。


    廖家老四连忙安慰他道：“山哥，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好。这件事啊，就让它过去吧。反正人都死了。再说也没意义了。”


    “老四啊老四，你怎么能这样想啊。人命关天的事，他一个乡长怎么能如此冷血无情？这不是草菅人命吗？可恶！”


    陆天明知道秦老动了怒。他心里悲喜交集。乌鸦坳滑坡事件，也只有秦老这样级别的人过问，才会有个结果。


    虽然说，山体滑坡是自然灾害，而且滑坡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救援确实不会改变事故结局。但是，十多口人被埋，让他们永远沉睡在深土之下不见天日，这未必不是一个残忍的决定。


    李亮瞒报乌鸦坳山体滑坡事件，并非是因为救援投入太大，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而是他担心正逢全县干部调整这一个风口，如果滑坡事件抖露了出去，势必会影响他的前途。


    当然，陆天明很清楚，以李亮的身份和地位，这么大的事，他瞒不下。


    这就能够说明，在李亮的背后，一定有一股支持他的势力。


    而且，这股势力不小。


    廖家老四紧张不安道：“山哥，你如果想我好，这事你就不要过问了。”


    秦老生气道：“老四啊，埋的可是你的亲人啊。你难道就愿意让人这样欺压？”


    廖家老四苦笑道：“山哥啊，你找别人麻烦，别人一定找我麻烦啊。我老了，不中用了。这些年啊，我一直靠吃国家低保活着。人家说了，我如果要闹，就把我的低保停了。”


    莫生小声说道：“四爷说的是事实。乡干部说了，谁把这件事说出来，以后他们家当兵、升学、结婚，建房子都会不批的。吃低保的，一律停了低保。”


    “好大的胆子！”秦老激动地站起身，挥舞着一只手道：“你们都不要说了。天明，你立即把叫李亮的乡长找过来。我来问问他。”


    李亮听说首长叫他，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道：“首长叫我呀？我该汇报什么内容呢。”


    陆天明笑笑道：“李乡长，见了首长你就知道了。”


    李亮抑制不住满心的兴奋，跟着陆天明进去了瞻仰室。


    秦老看一眼满面笑容，又掩饰不住紧张的李亮，沉着脸问了一句，“你叫李亮？”


    “报告首长，我是李亮。是苦水乡乡长。”李亮双脚并立，声音洪亮地回答。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其中不乏省市领导的面，能被燕京秦老亲自点名叫进去说话，在李亮看来，这是一辈子最大的殊荣。


    他甚至想，是不是自己命运的齿轮在悄悄转动了？


    “李亮啊李亮，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秦老惋惜地叹道：“你还年轻啊，怎么就做出这些个糊涂的事？”


    李亮明显被吓住了，他颤抖着声音问道：“首长，我想知道，我错在哪了？”


    “错在哪？你自己不知道？”秦老冷哼一声道：“李亮，你这个乡长是怎么当上的？你心里还有不有人民群众？”


    李亮显然懵了，他不知道秦老突然质问他话的意思了。


    他没敢出声，偷偷去看陆天明，似乎在乞求陆天明帮他说话解围。


    李亮肯定没想到滑坡事件上去。毕竟，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这半年里，他已经不下三十次亲自过问事件过后的情况。


    而且，正如廖家老四和莫生说的那样，他暗示过乌鸦坳的所有人，谁敢与乡政府对着干，谁注定没好果子吃。


    “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威胁停了廖家老四的低保？”秦老缓缓说道：“低保是国家的政策，是帮助人民群众的一种社会福利形式。它不是你施舍给人民群众的，你有什么资格说停了就停了？”


    李亮赶紧叫屈道：“首长，没有这回事啊。老四，你告诉首长，我停了你的低保了吗？”


    廖家老四不敢去看他，低眉敛首道：“李乡长，我没有说。”


    李亮生气道：“老四，在领导面前不能说假话，更不能污蔑一个人。你看看，首长差点误会我了。”


    秦老哼道：“我没误会你。李亮，我问你，是不是老四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就要停了他的低保？”


    李亮的脸色刹那间变得苍白起来。


    他偷偷地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求帮助。


    “首长，那都是开玩笑的。我们基层干部，应该与人民群众打成一片，深入到人民群众当中去。所以，我们平常会经常与群众开玩笑的。”


    李亮小声解释着说道：“我没想到老四他会当真。”


    “你是干部，是领导。有些玩笑能随便开的吗？”秦老质问着李亮说道：“你要时刻知道，你代表的是谁。人民群众本来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有跟自己父母随意开玩笑的吗？”


    李亮不敢吱声，只是讪讪地陪着笑脸。


    “老四同志为革命是做出个贡献的。”秦老回忆道：“当年，老四还是小四的时候，就配合我们游击队做了很多情报工作。他一个为革命做出过贡献的人，如今却只能靠低保维持生活。而且还要被威胁随时停了低保。你们这样做，难道不怕老百姓寒心？”


    李亮小声说道：“首长。我错了。我一定改正。而且，老四的这种情况，我们过去是真不知道。今天您说了，我们才知道啊。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会给老四一个说法的。”


    “什么说法？不听话就停了他的低保？”秦老的声音在瞻仰室里回荡，“李乡长，我看你这个乡长就别当了。回家务农去吧。”


    李亮闻言，腿都软了。


    他哭丧着脸说道：“首长，我尊重您的话。但是我想说，我们党的纪律，是允许犯错误的。只要改正错误，就能挽救啊。”


    “不，你不能挽救了。因为你心里已经没有了人民群众。”秦老对陆天明说道：“你去把他们都请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