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在机场与一帮领导话别后，上机之前，将陆天明叫了过去。


    “小陆，我这次来，能找到你，很满意。”秦老道：“但是，我不是来感恩的。你要记住，别人危难之际，你伸出援手，这是你做人的底线和本份。如果你没有底线，就不配为人。”


    陆天明的心一阵猛跳，他一下想不出秦老这番话是在鼓励他，还是在责骂他。


    “这两天，我很欣慰，也很沉重。特别是去了乌鸦坳之后，我感觉，我们的群众的生活比过去并没有太大的改变。你们这些当政者，任重道远啊！”


    “我今天送给你一句话，希望你今后做人做事，一是要有良心，二是要有规矩。好好干，遇事不要慌。”


    秦老说完话后，举起手来，与赵长征等一干官员作最后道别。


    温玉紧随秦老上了飞机。没来得及与陆天明话别。


    秦霜走在最后，她看了看陆天明，压低声道：“记得给我打电话。你敢不打，我会生气。”


    陆天明讪讪地笑了笑，回了她一句，“我会打的。”


    送走秦老，赵副省长面色凝重宣布，立即召开省市县三级会议。


    秦老因为乌鸦坳滑坡事件而生气愤怒，这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的。


    乌鸦坳滑坡事件发生之后，消息并非像李亮想象的那样，密不透风。


    至少，山南县委、衡岳市委，包括他赵长征本人都接到过情况汇报。


    这就是说，在这件事上，谁都有逃脱不了的干系。


    赵长征已经当着秦老的面作了表态，会成立一个专案调查组，将情况调查清楚后，向秦老作单独的汇报。


    秦老虽然已经退居二线，但他的影响力还非常巨大。


    也正因为秦老的影响力，赵长征不敢有丝毫懈怠。他必须尽快将调查的结果汇报给秦老知道。


    陆天明被破天荒邀请列席三级会议。


    省市县三级都知道的一场事故，究竟谁来承担事故的最后责任，成了会议的主题。


    赵副省长不可能承担责任，衡岳市委颜昌盛书记也不可能承担主要责任。山南县委书记路远同志正值提拔关键时期，也不能因为这件事来承担责任。


    那么，谁来承担责任？


    赵长征一开口，便主动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他必须要有这样的高姿态，才能让底下的人信服。


    “同志们，乌鸦坳滑坡事故，让我很心痛啊。作为省领导，我有责任的。”赵长征长叹一声道：“虽然事故是自然事故，具有不可抗拒的因素在内。但是，我们缺少了预警的措施，未能及时疏散群众啊。”


    市委颜昌盛书记赶紧接过去话说道：“赵省长，您与乌鸦坳滑坡事故是没有直接或者间接关系的。我我认为，这是我们衡岳市委工作上的失误。这个责任应该由我们衡岳市委来承担。”


    路远紧跟着表态，事故发生在山南境内，山南县委责无旁贷。


    省市县三级领导，都争相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明白的人，会被这一种主动揽责所感动，只有熟知官场那一套法则的人，才会明白这是他们并不是真正想承担责任。


    他们这一招，美其名曰“抛砖引玉”。


    省领导主动揽责，市领导急着把责任揽过来。然后县一级的领导，又从市领导身上把责任揽过来。


    三级领导主动揽责，都是做给人看的。


    果然，在路远表完态之后，常务副县长肖科主动要求发言。


    赵长征颔首表示同意，他面容严肃道：“大家先听听我们基层领导的意见吧。”


    肖科得到赵副省长的同意，有机会在领导面前发言，他显得很认真，很严肃。


    “赵省长，颜书记，路书记，各位领导，同志们，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们都被苦水乡的领导蒙骗了。”


    他开始侃侃而谈。


    “我是第一时间接到灾情汇报的，也在第一时间向上级领导汇报了。同时，也在第一时间安排了救援活动。”


    “但是，苦水乡政府主要领导在补充汇报的时候，没有汇报说有群众被掩埋。我仔细问过，得到过他们确切的答复，没有群众被掩埋。”


    “为了确保群众受灾不被隐瞒，我安排过专人查过苦水乡的户籍材料，证实没有因为滑坡造成人口失踪的情况。”


    “各位领导，同志们，我们的基层同志，可能怕担责，所以瞒报了一些受灾情况。因此，我建议，问责此事件的主要负责同志。”


    “各位领导，同志们，我这里有一个情况，就是滑坡事件发生后，苦水乡政府陆天明同志主动开展过救援行动。但是被乡长李亮强行阻止了。李亮同志的这种行为，令人发指啊！”


    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嗡嗡的议论声。肖科在这时候把李亮抛出来，他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毕竟，这件事总得有个人站出来担责。


    肖科的发言，将责任完美从各级领导身上摘除了。而将责任的主体，完全压在了苦水乡政府身上。


    他的发言明确指出来，不管灾害造成多严重的后果，都是因为苦水乡政府瞒报造成的。


    肖科的发言，让会议室沉默了一会。


    赵副省长显然倾向于肖科的意见。他颔首道：“肖科同志的意见，请大家议一议，我觉得有可取之处。不是因为出了事故，大家都站出来明哲保身。我看啊，责任分清，有利于我们今后工作的开展。”


    他当着秦老的面，承诺要成立一个专案组展开调查。因此，他便提出来马上成立专案组。


    专案组由衡岳市委牵头，安排有经验的同志来负责。


    山南县配合专案组工作，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查清乌鸦坳滑坡事件的真相，及时向秦老作专题汇报。


    “我看，陆天明同志可以结合进去专案组工作。”赵副省长推荐他道：“主要是方便能与秦老及时联系沟通。”


    赵副省长的提议，没有任何异议。


    赵副省长要赶回省里去。这两天陪在秦老身边，他是将所有工作都放在一边，专程过来陪同的。秦老离开了，他就没有继续留在衡岳市的必要了。


    走之前，赵副省长笑呵呵地对路远和费敏说道：“你们两个，一定要掌好舵。上次我小孩来山南开演唱会，没有给我说。以后，你们在这方面一定要注意，不能因为我就给他开绿灯。如果我发现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会问责你们的。”


    他与送行的人逐一握了手，唯独忽视了与陆天明握手。


    陆天明的手伸出去半天，却看着赵副省长将他略过，与站在他后边的人握手后就上了车，顿时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省市县三级会议的内容昭然若揭。所有人都赞同肖科的意见，问责的对象集中在苦水乡，落在李亮身上。


    他将成为乌鸦坳滑坡事件的替罪羊。


    乌鸦坳滑坡事故调查专案组迅速成立。陆天明被调进专案组，负责事故的全面调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