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岳市第二看守所里，肖青良还是被手铐脚镣伺候着，坐在通铺上仔细阅读起诉书。


    从被抓进看守所那天开始，肖青良心里就明白，自己很难活着走出看守所的大门。


    他回想起自己一生，不禁感慨万千。


    肖青良毕竟在部队大熔炉锻炼过，个人意志、毅力，非常人可比。


    出身农村的他，从部队回来后，还得回农村种地球。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事。


    在外几年，他的眼界、境界，以及对人生的追求，已经达到了过去不敢想的高度。他不甘心继续留在农村，沿袭祖辈当农民的命运。


    他要逆天改命！


    可是，一无家庭背景，二无经济实力，三没人脉资源的乡下人，要想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肖青良在部队表现非常优秀，他盼望自己能转为志愿兵。在那个还没有士官制度的年代，转志愿兵是农村出身的兵最好的结果。


    毕竟，农村来的兵，想靠考学改变命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在部队将义务兵的身份，转变为志愿兵。


    这样，他们在部队服役达到一定年限后，回到地方便能解决工作的问题。


    没有一个农村兵是抱着出去当几年兵再回来种地的想法。他们将改变命运的希望寄托在当兵这件事上。然而，又有几个能改变命运。


    在部队立过三等功，并且参加全军比赛拿过名次的肖青良，最终因为拿不出两千块钱而遗憾离开部队。


    其实，肖青良本身是有机会转为志愿兵的。他的指导员在找他谈话，暗示他的时候，他因为一是拿不出两千块钱，二是愤怒指导员的卑劣行径。他没有犹豫，在当年就退了伍。


    回到地方的肖青良在经历无数挫折挣扎后，他真正认清了一个事实，这个年头，还是谁的拳头硬，谁就有理。


    他开始混迹在衡岳市，凭着不怕死的勇猛，他的身边逐渐聚拢了不少社会小混混。


    在社会上混，首先就要有道义。


    道义是混社会的根本。缺少道义，在社会上寸步难行。


    何况，他们本身就是生活在社会阴影之下的一群人。


    肖青良很快就成为小混混们马首是瞻的人物。他的财富，也随着他的影响力不断扩大而增加。


    但肖青良明白，财富再多，在权力面前都是不堪一击的。他需要有一把保护伞，来保护自己的财富和命。


    山南县的肖科，是肖青良的同辈兄弟。


    肖科人聪明，会读书。他靠着自身的努力，考上大学，吃上了国家粮。


    肖科是他们肖氏家族的骄傲，是肖氏族人学习的榜样。


    尽管那时候的肖科还只是一个乡书记，但肖科所表现出来的能力和他机灵的为人处世的策略，能看出来他未来必有一个辉煌的前途。


    肖青良找到肖科的时候，肖科正在为当上副县长而努力奔波。


    肖青良开门见山道：“兄弟，你这样跑，就算跑烂三双鞋子，你也当不上副县长。”


    肖科冷笑道：“我当不上，至少还是一个乡镇书记。你呢？肖青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把我们肖氏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肖青良不恼，反而笑嘻嘻地说道：“我们走的路不一样而已。其实我们的目标都是一样的。人生一世，谁不想光宗耀祖啊。”


    肖科讥讽他道：“你不觉得光宗耀祖这个词，你说出来惭愧？”


    肖青良道：“是啊。所以，我来找你。我们肖家，出了你这样一个人才就好了。你是红花，但你不能少了绿叶的衬托啊。”


    肖科对他的红花绿叶的比喻，似乎毫无兴趣。他冷哼一声道：“你好像不配做绿叶。”


    若是遇到别人，肖科这种冷嘲热讽，一点不留情面的话，肖青良不说暴怒而起，至少也会拂袖离去。但他遇到的是肖科，这个与他打断筋骨还连着血脉的同族兄弟。


    他咽下了这口气。


    “我这里有个消息，你想不想听？”肖青良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什么消息？”肖科狐疑地问。尽管他从心眼里瞧不起肖青良，但他还是表现出来了一副好奇的模样。


    他这段时间焦头烂额了。想进步，不是靠口碑，也不全靠政绩，而是要靠真金白银。


    可以说，肖科在当乡镇书记的时候，还是一个非常清廉的人。三年的乡镇书记做下来，他做到了人从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他的清廉，导致他去领导家，连一样像样点的礼物都买不起。


    在肖科看来，他就应该在提拔之列。


    可是，现实与理想，往往背道而驰。


    因为，缺少了铺路的金钱，他连门都很难进。


    “市委颜书记的公子，过段时间要出国留学。”肖青良暗示肖科道：“颜书记人很好。特别喜欢懂事的手下。”


    肖科狐疑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在衡岳市，只要我想知道的，就没有我不能不知道的。”


    肖科便叹口气道：“那又如何？我囊中羞涩。”


    肖青良便笑，“我早料到了这个情况。”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张银行卡，缓缓推到肖科面前说道：“你是我们肖家的骄傲，你出息越大，我们肖家越有面子、帮你，就是帮我自己，帮肖家族人。”


    肖科斜着眼看了看银行卡，并没有去拿，他冷笑着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颜书记公子出国留学，你总不能空手去祝贺吧？”肖青良缓缓道：“这里面有五十万，怎么处置，由你。”


    肖科便再没推脱，他的态度立马变得缓和了许多，从刚开始的冷漠变得热情起来。


    “青良哥，这样不好吧？我怎么能用你的钱。”


    “我的就是你的。”肖青良大度地说道：“兄弟，现在是什么社会，你我都清楚。你想上，空手不可能。一个好汉三个帮。何况我已经说了，帮你就是帮我自己，帮我们肖家族人。”


    肖科后来究竟去没去找颜书记道贺，没人知道。


    但是，在他见过肖青良后，他的情形很快便有了改观。


    肖科进入了提拔名单。


    再后来，他就从乡镇书记的位子上，踏步进入了县领导行列。


    肖氏兄弟的关系，从此更加紧密。


    这些年，肖青良已经记不清肖科在他那里拿走了多少钱。


    当然，肖科有时候是打着借钱的幌子来找他的。无论任何时候，只要肖科开口，他就不会让他失望。


    他成了肖科的提款机。肖科也成了遮盖在他头上的一片绿荫。


    肖青良被抓，理由是他造成了极坏的国际影响。


    他在林荫酒店干的事，成了一道致命的枷锁。牢牢地锁住了他。


    起初，他并不担心。因为外面有兄弟肖科，他相信肖科会穷尽一切手段将他救出来。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置他于死地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堂弟肖科。


    起诉书对他起诉了五个罪名——故意伤害、聚众赌博，开设地下赌场、非法持有枪支、非法容留卖淫、涉嫌贩毒。


    每一个罪名，都能让他坠入深渊。


    突然，门哐啷一声响，看守站在门口喊道：“肖青良，出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