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春明门外十几里外的山林里，这里扎满了简陋的窝棚，拥挤着上万的百姓，这些人都是贞观二年蝗灾的受害者，很多都是从峡州这些关中受灾的地方逃过来的，而这样的窝棚点在长安的周边还有四五处。


    这些灾民们来到长安这边也有数月了，其中的壮劳力们每日都会进城去找些临时工，多少都能混得一顿饱饭，若是碰到个善良的主，还能挣上几个大钱，到时候回乡的时候便能买点粮食度日了。


    而人群中的那些妇孺，有些运气好的也能在城里找到一份浆洗的工作，虽然赚不到钱，但是起码能有口吃食让自己活下去。


    而那些找不到事做的老幼妇孺，每日捡些柴火进城换口吃食，而运气好的还可以在城门那边的赈灾点得多一口吃食，若是运气不好，那么这一日饿肚子就是必然的了。


    吱呀吱呀的数辆马车行进的声音从春明门的方向朝着山林这边的窝棚点传来，窝棚点里的人可以看到那些马车上都放着四个一人多高的大桶，有些眼尖的人已经能看到马车辕上刻着的翼或者秦二个字了。


    “是翼国公府的人，快快快，翼国公府来施粥了！”


    窝棚点沸腾了，老弱妇孺们纷纷端着一个个粗糙甚至残破的陶碗陶盆朝着这边靠近过来。


    “翼国公府的人来施粥了，快，黑娃他娘，你快带黑娃去拿点吃的。嗯？黑娃他娘，黑娃他娘，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临近外围的一个苍老的老妇人推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妇人，只是推着推着感觉不对，立马手脚并用的把那个妇人翻了过来，当她看到那妇人白里泛青的脸色后，顿时嚎哭了起来。


    那妇人的怀里还搂紧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那孩子的脸色也已经有些白里泛青了，而那微张的嘴巴隐约有些白色雾气在吐出，证明着这孩子还没死去，只是看那模样怕是也凶险了。


    老妇人的悲呼惊动了正在分发馒头的秦枫李燕贞薛礼几人，顿时几人把分发馒头的事交给了家将，拿着几个馒头就急忙朝着这边跑来，当来到近前的时候，看着那妇人的脸色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燕贞，快！快看看这个孩子！仁贵，你去把马车里的热水囊拿来，快快。”


    秦枫把手上的馒头递给围观的几个孩子跟那老妇人，伸手去抱妇人怀里的孩子，一边对着周围愣着的人喊道。


    李燕贞秀手先是搭上那妇人的脖颈，确定了妇人真的死亡后，叹息了一声后，才把手搭到已经被秦枫抱着的孩子脖颈跟手腕，等到她把手放下后，开口说道。


    “饥寒交迫。”


    “秦苓，把馒头弄碎，找个碗加热水弄稀，快！”


    秦枫现在有些后悔怎么没带点粥食过来了，前些日子秦枫回来后看到城门附近徘徊的那些灾民，就安排人每日拉着米去春明门附近搭了个棚施粥。


    后来觉得米粥不够饱腹，就又雇了些灾民，让他们做了馒头，主要一来馒头制作不难，二来分发也快，三来更是更能饱腹，于是翼国公府自从那日后便全改为了用馒头赈灾了。


    昨日秦枫听说这边的山林里聚集了大量的灾民，灾民们都在这边搭建着窝棚暂住着，每日青壮都去长安城里讨食，而一些行动不便的老弱妇孺就都留在了这边，于是他跟李燕贞几人就领着人带着几车馒头奔这边来了，为的就是给这些行动不便的妇孺一口吃食。


    一碗稀疏的馒头水被秦枫灌进了孩子的肚子里，灌完馒头水，秦枫把薛礼拿来的几个热水囊塞在孩子的怀里跟背上，连那裤裆里都塞了一个，塞完后秦枫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军大衣，把这个孩子给包了起来。


    “少郎君，我家黑娃怎么样了。”


    旁边的那个老妇人自始至终都没有站起来，秦枫等人这时候也看出来了这个妇人脚上有疾。


    “晚点我让人熬了药送来，应该死不了。”


    秦枫说道。


    “谢谢少郎君，少郎君大恩啊，老妇人给少郎君磕头了。”


    老妇人手脚并用的想爬正身形给秦枫磕头。


    “老人家别这样，您坐好，这都是应该的，燕贞，快扶老人家坐好，也看看老人家的身体怎么样了。”


    秦枫抱着这个叫黑娃的孩童，没办法阻止老人，只能让旁边的李燕贞去阻止了。


    众人在这边也慢慢的了解了情况，老妇人一家四口是从商州逃难来的，老妇人的儿子进城去做力气活了，每日傍晚都能带些许粮食回来，而儿媳也时常去找些浆洗的活计，老妇人跟孩子则是留在这边的窝棚里。


    前些日子她儿子领了个好活计，帮忙一个商号运一批东西去洛阳，她儿子把商号提前给的一些粮食给留下后就走了，照脚程怕是还得三五天才能回来。


    可是这几日粮食吃完，儿媳昨日去城里找浆洗的活计，晚上回来的时候就带回来了一个馒头，儿媳知道老妇人这两日都没有吃食，就把馒头硬塞给了老妇人，只掰下一小块给自己的儿子，然后让儿子喝些水填填肚子就睡下了。


    昨夜临睡前她儿媳还说打算今日早早起来去城里找找活计，让老妇人没想到的是儿媳也几日没有吃食了，昨日诓骗自己说城里发粥发馒头，粥不好带她就自己喝了，馒头给老人带回来了，可她万万没想到，她儿媳根本就没有吃食任何东西。


    秦枫等人听得面色难看，又无可奈何，现在大唐虽然地广人稀，哪怕一些地方遭了灾，但还是很多地方能收获大量的粮食，只是这些粮食都是那些世家的，真正的穷苦百姓其实都是家中没有余粮，有些甚至秋收前都要去跟地主世家借粮糊口。


    而且别看长安城里现在粮价一斗也就七八个大钱，但是平头百姓根本就没有什么钱财，平日里这些人除了忙活自己家的田地跟租佣调外，一到闲时便会去城里那些大户家找活计干，只是他们的工钱大多都是领的粮食跟布帛，而不是钱财，就如同当初秦枫遇到的薛礼一般。


    其实秦枫不知道的是，若是往年这些人缺粮了，那么他们都会把自己家的田地房产拿去钱柜抵押借钱买粮，等到秋收后卖了粮食再把地赎回，几乎年年都是如此。


    但自从佛门被整顿后，这些钱柜都被各地世家跟大户给接手了，他们可比那些和尚黑多了，只要土地房产，而且是买断，还压得非常的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若是没有，那怕你要卖儿卖女他都不看一眼，毕竟买卖大唐人口可是会影响他们家族的名望。


    “如果有地瓜土豆就好了。”


    回去的路上，骑着马的李燕贞看着载有黑娃跟老妇人的马车，想起后世，悠悠的说道，秦枫听完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