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徐志平被铁门打开的声音惊醒。
他睁开眼,眼球布满血丝。
这位捕快,如今蓬头垢面,税银丢失,连累全族,自然是难以安然入睡。
已经接连好几日未曾闭眼了。
许平志,面容与许七安有些相似,许七安称其“二叔”。
未免生分,朱重八也就跟着叫了。
朱重八不止一次感慨过,反倒是许七安与许平志,看起来才像父子,面容有着几分神似。
反倒是亲生儿子的许新年,五官过于俊俏,与其父迥异。
倒像是捡来的。
隔着一条走廊,在对面牢房之中,昏睡中的李茹浑身一震,随之惊醒。
她面容憔悴,脸上露出极度惊恐的表情。
牢房之中,即便是夫妻,自然也是要分开关押的。
总不能,都已下了监狱,还让你们恩恩爱爱。
狱卒看了,惹得羡慕嫉妒恨。
大多数情况,都是分开关押,面对面关押。
唉,看得见,摸不着,就问你气不气。
也许因为对面那人,就招了。
夫妻二人隔着一道走廊相望,李茹凄然道:
“老爷,我便是死,也不会进教坊司。”
她今年三十五岁,保养得当,是风韵极佳的美妇。
即使在牢里担惊受怕了五天,形容憔悴,依旧难掩那眉眼间的风情。
若是曹孟德见了,只怕也得神魂颠倒,欣喜若狂。
教坊司是什么地方?
是女人的炼狱。
被几经动刑,浑身伤痕累累的许平志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说什么,忽地热泪纵横:
“夫人,是我对不住你。
我们夫妻俩共赴黄泉,下辈子我给你做牛做马补偿你。
只是可怜了孩子,还有我那侄儿,和重八,他们是无辜的……”
从小,许平志便对两人极好,即便自己妻子再三要求,“家里负担太重,米粮不多了”,言下之意,将两人送走,不要留在家里吃白食,平白多出两张嘴来。
可许平志却未曾如此做。
直到将两人抚养成人,能够自力更生,这才搬了出去,但也时常前去问候一番,是否有何困难。
如今,五天已过,想必此刻开牢门,前来迎接他的,便是开刀问斩。
还有……
迎接女卷前去教坊司。
除了李茹外,许家还有两个闺女,一个年芳二八的长女。
一个五岁的幼女。
此刻,两人蜷缩在牢房角落里,牢门打开,声音传来,两人也被惊醒了。
五岁的幼女揉着眼睛,呢喃着“娘亲”。
她对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十六岁的少女坐起身,散乱的秀发,衬着一张白皙的瓜子脸。
小嘴薄而红润,眼睛大而有神。
她的鼻子不像一般的女人那样小巧,而是挺拔。
于是就显得五官特别有立体感,特别精致漂亮。
有种静凋般的美感。
她下意识的往母亲身边靠,浓密的睫毛因为害怕轻轻颤抖。
几名狱卒腰胯朴刀,踏步进来。
脚步声在牢房里回响着,敲击着人的灵魂。
李茹眼里闪绝望和决然。
许平志双手握紧栅栏,骨节苍白,钢牙紧咬。
丢失税银,渎职,他自认该死,但连累家中妻女,死不瞑目。
尤其幼女,年仅五岁,便要送去教坊司养着,人生一片黑暗。
为人父母,如何能甘心。
“许平志,随我等出来,签字画押后就可以离开了。”
狱卒打开牢门,站在廊道,刀尾敲了敲栅栏,示意他们自己出来。
“可以离开?你刚才说可以离开。”
许平志一时间难以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带我出去斩首吗。”
“不知道。”
狱卒没好气道:“这是上头的命令,想知道自己出去问。”
李茹茫然、忐忑,牵着两个女儿,一家人沉默的跟在狱卒身后,朝廊道尽头走去。
“老,老爷……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岂会如此儿戏。”许平志身上带伤,走路一撅一拐,他也一头雾水,有大难不死的喜悦,也有搞不清楚状况的茫然。
李茹心里一动:“是新年,定是新年这几日在外奔走,帮我们打点关系,才让朝廷网开一面。”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激动道:“老爷莫要忘了,新年的老师,是元景18年的刑部侍郎。”
元景18年……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许平志觉得不对,又想不出除此外,还能有谁帮助自己。
签字后,便可以走了。
许平志在签字时,手都有些发抖,还是不敢相信。
如此大的事情,怎么就无罪释放了呢?
许平志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拱手道:“这位大人,不知,不知为何免了我等罪过。”
李茹立刻看向吏员。
“桉子破了,税银已经追回。”吏员回答。
“税银追回了?哈哈,好,好!该死的妖孽,竟敢劫我大奉税银。”许二叔颇为振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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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完后,又忽然想起,依照大奉律法,税银固然追回,可他渎职也是真的。
追回税银,又不是他的功劳,朝廷怎么会免他死罪?
即使从宽发落,也是流放边陲。
“许大人,这是你的官袍,收好了。”
吏员将之前拔下来的八品武官绿袍奉上。
竟然还官复原职?
许平志愈发意识到不对劲了。
接过官袍,盯着这官袍看了看,沉声问道:“这位大人,可否为本官解惑?”
官袍在手,这声“本官”,说出口都有了几分底气。
按道理,就算免了死罪,也不该是官复原职。
“大奉律法规定,家中长辈有触发律法者,子嗣可为父戴罪立功。”吏员说道。
“真的是年儿,老爷,年儿助朝廷追回了税银。”
李茹喜极而泣。
“年儿....”许平志眼眶湿润:“我的好儿子啊。”
吏员看了激动的夫妻俩一眼,过段泼冷水,道:
“是你侄儿许七安,和朱重八,两人联手,助府尹大人破了税银桉,他们两人人刚走。”
李茹:“……”
许平志:“……”
李茹的眼泪还挂着,欢喜的表情却瞬间凝固,僵在了脸上。
“是,是吗?”
许平志结结巴巴,更加不敢相信。
朱重八和许七安,两人差不多年岁,朱重八大半个月。
两人还是小猫那么大的时候,他就抱回家抚养了。
两个侄儿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本事,他会不清楚?
莫不是被人冒名顶替了吧?
那两人,有什么本事,他再清楚不过了。
能破桉?
许平志怀疑吏员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