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遥望……”


    音乐的声音越来越高亢，高贤慢慢睁开眼睛，他随手在手机的关机键上按了下，音乐戛然而止。


    高贤关了闹铃，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拿过手机上看了眼，熄灭屏幕上清楚显示着时间：八点整。


    下面标注着日期：八月九日、星期三。元历七月初七。


    一切都很正常，并没有任何不对劲。


    不知为什么，高贤却觉得眼前一切似曾相识。


    就好像这一切发生过，但他又想不起后面是什么样子。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高贤的人生中出现过若干次，但是，这种感觉总是一闪即逝。


    他什么都抓不到，最后只能是怅然若失把这些奇妙感觉抛诸脑后。


    有的时候高贤也会想，如果在买彩票的时候来这一下子，就能改变他的人生。


    不然的话，这种感觉毫无意义。只会让他怀疑人生的真实性，怀疑自己活在一个巨大的虚拟游戏中，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npc。


    对于世界的根源可以充满想象，但是，他必须屈从世界最真实物质法则：不吃饭就会饿。


    生存的真实压力，足以碾碎一切浪漫唯美幻想，也能碾碎各种梦想希望。


    高贤快四十岁了，早就放弃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根据唯物辩证法，找到了这种似曾相识的恍惚感觉一种说法。


    即人的短期记忆和长期记忆混杂在一起，会导致人的意识发生轻微混乱。


    所以，人会把眼前看到的一切当做长期记忆的一部分。


    高贤觉得这种解释很合理，很科学。至少比神神鬼鬼的强，也比乱七八糟的神秘主义强。


    他更喜欢清楚合理的逻辑，不喜欢瞎几把扯淡。


    譬如蝙蝠象征福气，就因为蝙蝠和福同音。这种谐音梗是他无法忍受的，简直是挑战他的智商底线。


    不管如何自诩理智，高贤绝不会和相信这些的人去解说道理，毫无意义。


    也许冥冥之中，两者就是有所关连。谁说得准呢……别人愿意信关他屁事，他自不信他的，互不相干。


    高贤才坐起来，脑子里就冒出了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此起彼伏，说是脱缰野马不太准确，应该是一群野猴子，上蹿下跳叽叽喳喳，让人烦躁……


    高贤看了眼床头柜上，那里已经抽出了一叠纸巾备用，枕头另一边是平板。


    拿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暂停的小电影。


    他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空虚。但他转又觉得不对，明明都没用过纸……


    坐在那想了好一会，高贤都想不起昨天晚上干什么了，他只能确定自己没喝酒，因为没有酒气头也不疼。


    直到被尿憋的难受，高贤才匆匆去了洗手间处理了个人卫生。


    胡乱的洗了把脸，用有点黑的白毛巾擦了擦，高贤才认真看了看镜子中自己。


    头发有点长有点乱，还能看出有一点烫染后的弯曲。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袋有点大有点黑，皮肤有不少碎屑，也不知是个干燥还是怎么。


    总体来说，长相还算端正，只是明显一脸丧气。任谁一看就知道是日子过的不咋样的疲惫中年社畜。


    肚子有点大，人就更显得油腻。


    高贤不知怎么的，越看镜子中的人越不顺眼，他甚至生出强烈怀疑：这他么的真是我？这么丧气颓废、还他么的这么丑！


    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高贤完全不想上班，他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人生。


    但他不想请假，请假是要扣钱的。而且，公司一样能思考人生，虽然有点吵闹。


    下楼在街边吃了两个包子一碗豆浆，八块钱。


    出了小区左转拐角就是公司位置，租用了一楼商铺，弄了二十多个工位，主要做房产中介。


    这个工作流动性极大，很不稳定。高贤在这里待了没几个月，工资极低，好在工作强度不高，随便打几个电话就混一天。


    作为公司里年纪最大的销售，一群年轻人也不太愿意搭理高贤。


    高贤坐在位于角落的工位上，就这么看着破电脑屏幕发了一天的呆。


    到了晚上八点下班，有人提议撸串，高贤也跟着去了混了个饱，花了四十二块。


    喝了两杯啤酒，高贤多少有点醉意，电梯在二十层停下的时候，他突然想上楼顶去看看。


    在这租住了几个月，他还没上过天台。


    事实上他不论在哪里租住，都没有去过天台。


    日常工作消耗了他大半精力，抹掉了他所有好奇心和探索欲。回头看过去，除了银行攒了一些钱，再没什么可说的。


    高贤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种想法，但他就是想去看看。


    来到顶楼上了天台，就发现这里黑黢黢一片。


    几个通风口上被人拉了几根绳子，大概是用来晾晒衣服的，差点没勒到他脖子。


    小小意外，让高贤有些好笑同时又对天台失去了兴趣。


    只是来都来了，高贤还是来到墙边看了眼。出于安全考虑，天台四面都有一米五高的女儿墙。


    高贤一米八十多个子，能轻松看到外面景色。


    晚上十点多，正是城市中最热闹繁华的时候。街道上都是川流不息车辆，楼房里万家灯火，嘈杂声音一直传到天台上，却让黑黢黢天台显得更加安静。


    看了一会，高贤心里反而愈发难受，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就是觉得很孤独，和周围繁华都市格格不入。


    这种孤独很难表述，高贤也找不到人诉说。他看着二十厘米宽的女儿墙，突然涌出一个冲动，站上去看看。


    高贤扒着墙用力蹿了一下，上去了半截身子，但他不敢继续向上了，下面灯火通明的街道，看着眼晕。


    真实的恐惧，也把他心里翻腾那点小情绪都压死了。


    高贤正想着下来，就听到后面有人叫了一声“诶、诶你别跳啊！”


    那人叫的有些惶急，声音却很甜润。


    高贤下来后转过身就看到一个衣着清凉年轻女子，长的什么样子看不太清楚，昏暗之中只能看到白花花大腿。


    “大叔，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年轻女子想要安慰高贤，一时也想不到什么话，她磕磕巴巴说道：“常言说的好，好死、不如赖活着。”


    高贤有些好笑：“没事，我不是要跳楼。”


    年轻女子看到高贤情绪挺稳定的，她也松口气：“那就好。我可怕鬼了……”


    高贤楞下这才明白过来，年轻女人是怕他摔死变成鬼，只是这么直接说好么？


    他觉得这女的还挺有趣，他随口问道：“这么晚你上天台干什么？”


    女子拍拍身后背着吉他：“房间不隔音，我上来练练歌。”


    “哦哦。”


    高贤摆摆手：“你忙，我先下去。”


    他到了门口，还是没忍住转身看了眼，就看到女子打开一个补光灯，又开了支架放好手机，她一面摆弄琴弦一面说道：“兄弟们，刚才碰到个爬墙的大叔，我以为他要跳楼，差点吓尿了……”


    灯光照耀下，女子五官很漂亮，一头清爽短发，短裤长腿，趿拉着个人字拖。她声音柔美却又显得很放松随性。


    女子吉他一般般，唱的也一般般，胜在活力满满轻松自在，倒是颇有魅力。


    高贤在门口看了会，都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回到自己房间，他本想看看电影排遣一下寂寞，转又觉得有些猥琐，直接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