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离开前的话还在齐衍脑子回音。


    等齐衍来到执法堂地牢的时候，还有些心神不宁。


    他有朝一日，居然也会被底下的师妹教训……到底是师妹越来越成熟，还是他这个做师兄的，越活越回去了？


    所以……他会心软吗？


    今天。


    大概是受了沈清话的影响，原本还想暗戳戳观察齐欢生状况的齐衍，选择出面和齐欢生好好聊聊。


    其实……时间也差不多了，宗门大比也快结束了。


    “师弟。”


    齐衍进入牢房，蹲在蜷缩成一团的齐欢生面前，轻声唤了一声。


    而齐欢生整张脸埋在双臂下，整个人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从齐衍上次来开始，齐欢生连头发丝的位置都没变过。


    齐欢生听到齐衍近在咫尺的声音，整个人一抖。


    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埋在双臂下，满是泪痕的脸。


    眼中倒映着齐衍的笑脸，满是不可思议：“大……大师兄……你怎么来了？”


    一张已然成熟的面容，再次对上齐衍的笑脸，连最牵强的笑容，都做不出来。


    “来看看你……”


    齐衍面上笑容温和无害。


    可落在齐欢生身上，却让齐欢生不由心头一紧，齐欢生总觉得，齐衍来找他……还不如不来。


    ……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齐衍接着上句话：“这几天在地牢里可有想清楚一些事情？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的？”


    “……”


    齐衍话音一落。


    就见齐欢生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是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


    齐衍知道，此时的齐欢生，应该在害怕，原本就惨白的脸色，又瞬间白了几分。


    而齐欢生不说话，齐衍也不离开。


    甚至直接紧挨着齐欢生，在一旁的空地坐下，多少有一种，你不说，我今天不走的无赖。


    齐欢生也知道自己今天逃不掉了，犹豫半响，闷闷道：“……大师兄，你明明应该已经知道了的……顾念慈告诉你了，对吧？”


    齐衍摇摇头。


    “不是，我本来就应该知道的，”齐衍侧头，直视齐欢生的眼睛。


    “……”


    齐欢生没听懂齐衍的意思。


    什么叫做本来就应该知道的？明明每个字他都听得懂，为什么连在一起，他就一点意思都无法理解了呢？？


    而这时。


    齐衍换了一个问题。


    “师弟，你能告诉师兄，出山的后半个月，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齐欢生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嗜血。


    心底好不容易压下去暴虐隐约又有了冒头的趋势，可目光流转间，齐欢生直直对上齐衍平静的双眸。


    连忙低头，不敢再去直视齐衍。


    更不敢让齐衍看到自己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只是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诉说那改变他命运的半个月时间，话语中，是无穷无尽的后悔。


    “……遇到了一个崴了脚的姑娘，我…帮了她一把，然后那个姑娘很热情，硬要带我去她的村子。


    说村里有妖魔，希望我能出手帮忙。


    我想想姑娘还能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跟着去了。


    可……可没想到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以那个姑娘为首，他们都死了……大师兄，你知道吗，他们说，他们等我好久了，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围在我身边，自杀献祭了。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失控了，我想逃走的，可怎么也走不出那个满是尸体的村子。


    我每天都被困在梦魇中，一段段不知道是谁的记忆，都快让我疯掉了……可是，可是突然有一天那些尸体一夜间都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村子也没了，我能走了，我想，那一切都像是假的，是不是只是我的错觉。


    但大师兄，梦魇还在继续，我和梦里那个人越来越像，那个人，好像是我，我杀了好多人……他们都叫我魔尊，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齐欢生说到后来，整个人的思绪都是混乱的。


    那段一直被他回避的记忆被强行挖了出来，原本不敢说的，不愿说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


    齐衍微微蹙眉，大概是坐得和齐欢生很近，齐衍隐约能闻到齐欢生身上溢出的魔气。


    “师弟，师弟……齐欢生！”


    齐衍将深陷魔怔的齐欢生唤醒。


    对上齐欢生一双猩红的眼睛，叹了口气。


    运转静心决，注入齐欢生眉心，一点点将齐欢生的魔气压制。


    眼见着魔气彻底消散。


    齐衍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


    对着地上的齐欢生道：“事情我大致了解了，师弟休息吧，有些事情，师兄没有立场说什么，也不想劝你什么，你该怎么做，你的未来是什么，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好好想想吧。”


    如此平静的语气。


    一听便能听出，他的大师兄，早早就知道了一切。


    齐欢生眼巴巴看着齐衍平静的双眸，只觉得异常刺眼，心里五味杂陈。


    眼见着齐衍要离开。


    一把扯住齐衍的衣袖：“大师兄，你们，你们会放弃我吗？师尊，师姐是不是都很讨厌我，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对不对！”


    齐衍将衣袖从齐欢生手中扯出，沉默地看着齐欢生。


    “……”


    沉默，死一样沉默。


    齐欢生怕得整个人都在抖，只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


    齐衍终究叹了口气。


    他不是不想说，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再次缓缓蹲下，蹲在齐欢生面前。


    不急不缓道：“师弟，人世间任何东西存在，都是有他存在的意义，没有什么真正的对和错，日后，无论我们如何对你，你如何对我们，你都要记住，那是宿命，和我们是谁，没有关系。”


    齐衍拍了拍齐欢生依旧柔软的脑袋。


    笑着道：“齐欢生，是我的师弟，这件事情，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齐欢生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可齐衍却收了手，语气平淡：“……好好休息吧。”


    只留给齐欢生一个无情的背影。


    或许，齐欢生再留在平合宗，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