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阁主若是想要从头顶这个地方出去，倒是有一个办法。”


    齐衍笑笑，瞧着头顶的“出口”，心中不免感慨，今日他们能被一处三丈的坑困住，真可谓此生难得，此生难得啊……


    启琊则没齐衍这么多感慨，只是好奇齐衍口中办法到底是什么……心中隐约升起不好的预感。


    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是什么？”


    齐衍像是在说什么玩笑话，毫不在意地提到，“自然是牺牲一个人，当半丈处的垫脚石了……就是难为这人大概会摔上一跤，暂时牺牲两颗门牙罢了。


    少阁主想想，他不过是牺牲两颗门牙，就能为我们换来一次逃脱的机会，是不是还挺划算？”


    “……”启琊沉默。


    说真的，光看齐衍这般有理有据的样子，启琊甚至都要怀疑这个坑里，除了他们二人，还有出第三个给他们垫背的。


    不过……齐衍这话，倒是让启琊听出了另一种意思。


    “你找到其他出口了？这里四周被灭灵树树根裹死，哪里来的出口？”


    齐衍那不着调的话，其实若换个方向来听，不像是在提议，更像是在反向嘲讽，并否认启琊那颗想从上方离开的心。而齐衍语气之所以轻松，又似乎在变相告诉启琊，齐衍在启琊未曾发现的地方，找到了其他能够离开的出口……


    齐衍笑笑，做朝启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少阁主何不静下心，仔细听听，答案说不定就在你眼前。”


    ……


    随着齐衍话音落下，似乎就连周围的空气都连带着沉寂下来。


    启琊屏气凝神，连呼吸都轻了几分。但五感被削弱后带来的弊端，在这一刻展现无遗。


    就算启琊听得再用心，身边的所有动静，都还是未曾传入他的耳中，就已经被那些盘聚的树根全部吸收。


    秀气的眉头，好像都要拧巴在一起。


    启琊心高气傲这么多年，如今居然有些气馁，席地而坐，朝一旁齐衍喊道，“你还是直说吧，这里的局限性太大，根本什么都听不见……”


    “不对！”


    还未等齐衍开口，席地而坐的启琊突然发现不对。


    麻溜地从地上爬起来，又趴在地上，再次屏气凝神，耳朵紧贴地面。


    极其细微的声音，从底下穿了。


    似乎有什么人在底下喃喃自语，又像是风吹过山壁，发出的类似议论的呜呜声，而听了一段时间，启琊好像又听到极其短促细微的铁链击打的声音，这个声音更像是一种错觉，听上去，有些虚假……启琊一时间都不知如何描述此时的感觉。


    “如何？”齐衍不知何时，蹲在启琊身边，笑着问道。


    将原本专注听底下动静的启琊，吓得一抖，差点从地上窜起来，“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齐衍笑笑，“是少阁主听得太认真，如何？找到出口了吗？”


    “呵，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启琊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掸去衣摆上的尘土，一边继续道：“底下具体什么情况，有没有人在？光这样听听不出，只能确定底下还有空间，走不走？”


    “不走这儿，少阁主还想往上走？”


    齐衍又是一通阴阳怪气，听得启琊一阵无语。


    别以为启琊听不出，齐衍肯定还是在怪他，方才那一脚把两个人一起送下来，他这也不是故意的，有必要这么阴阳怪气嘛……反正天阁少阁主的逼格从进这林子开始，就消失的一干二净，启琊已经决定不要脸皮了。


    只是……现如今，两人虽然做好要下去的准备，但怎么打破脚下这一层不知深浅的底，成了眼下最大的难题。


    “怎么下？”启琊绕着坑洞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朝齐衍丢出这个致命问题。


    齐衍：“……”


    沉默片刻，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作祟，齐衍将启琊拉到坑底正中央，不太肯定地提议，“要不你蹦两下？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


    又是一阵沉默。


    启琊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地反问，“蹦两下？你不要告诉我你是认真的？？？”


    齐衍耸耸肩，反正已经没有更坏的选择，启琊蹦两下又不会少块肉，而且，齐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总觉得按照启琊踩坑三十八次的概率来看，蹦两下就能下去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这般想着，齐衍就忍不住拍拍启琊的脑袋，颇为语重心长地劝说，“少阁主还是谦虚了，何不试一试？反正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是吗？”


    启琊躲过齐衍在他脑袋上作乱的手，心中大受震撼，身体倒是很实诚。


    嘴上一边碎碎念，“离谱，你真的离谱，呵呵……离谱……”


    人站到坑底中央，随意蹦了三蹦。


    一，无事发生。


    二，脚下似乎传来些许震感，但依旧无事发生。


    三，又是猝不及防一次，以坑洞中心为起点，突然塌出一片容许一人通过的坑。


    启琊的第三蹦，都没触及实地，就直挺挺穿过坑底，掉了下去，徒留一声惨兮兮的叫唤，冲破灭灵根的束缚，清晰无比地传入齐衍耳中。


    “你大爷的！”


    嗯……应该没什么事。


    见启琊成功开路，齐衍紧随其后，纵身一跃，跳了下去，一点没给先一步下去的人，躲开的机会。


    于是……


    启琊刚从地上爬起来一半，就被从天而降的齐衍结结实实一脚，踩爬回了地面。


    “你，脚挪开。”


    “抱歉……”


    齐衍还没看清周围环境，就本能一个躲开，一把将地上狼狈的启琊从地上拉起来。趁启琊本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先一步利索地帮启琊掸去衣摆的灰尘，以及背上被齐衍踩出来的脚印。


    “如何？没事吧？”


    再等齐衍开口询问启琊的情况时，人已经给齐衍收拾的相当整洁。


    启琊哪里还有生气的理由，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只能沉默地摇摇头，留给齐衍一个圆润且冷漠的后脑勺。


    齐衍又不是自讨没趣的性子，光是在昏暗至极的环境中勉强看清启琊的后脑勺轮廓，就知道启琊现在需要自己冷静冷静，眯起双眼，视线从启琊身上挪开，开始观测周围情况。


    这里比起上面坑洞，显得越发昏暗幽静。齐衍揉揉眉心，只觉得过分昏暗的视线下，脑子莫名一阵眩晕，指尖掐入手心，那种近乎本能的眩晕感才褪去大半。


    齐衍摸索着四周探去，片刻，才总算搞清现在的情况。


    这里应该是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甬道，两边略显局促的石壁，双手摸上去，冰凉一片，齐衍虽然看不清“石壁”具体模样，但也能猜出左右两边石壁大概情况，它们要不就是被灭灵根覆盖严实，要不这两处石壁，根本就不是石壁，而是由两边灭灵树根交缠在一起形成的两面墙……周围一片黑，两面墙隔出来的一前一后两头全是未知。


    齐衍是从掉下坑时，耳朵贴在地面，才意外发现底下的异常。


    面颊拂过寒风，耳边传来一阵又一阵呜呜风声，似是千万人包围在你身边，趴在耳边低语，诡异而荒诞。


    齐衍听到的声音，其实和启琊后面听到的大差不差。


    如今耳边的呜呜风，大概已经能排除最开始以为听到的人声，那么……


    “你听，是不是有锁链晃动的声音？！”


    看似还在置气的启琊突然转头，一手指向前头黑漆漆的甬道，一边朝齐衍步步靠近。


    齐衍当即顺着启琊所指的方向看去……依旧是黑漆漆一片。


    但不知道是不是启琊突然提醒，原本什么都没听见的齐衍，似乎也隐隐约约，听到几声锁链敲击的声音，在前方黑暗一片的有甬道尽头，断断续续，似乎存在，似乎只是他们的错觉。


    如果说，最开始听到的呜呜声，证实很大可能只是风穿过狭隘甬道发出的，那当时听到的似真非真的铁链晃动声，就成了潜藏在这条甬道前后两头中，最值得关注的存在。


    两人彻底安静下来，只剩浅弱的呼吸声，也被两壁灭灵树树根吸收。


    也就在这时，甬道尽头的那边就好像察觉到齐衍和启琊已经对此做好准备，原本听起来断断续续，有些不太真切的锁链敲击声，突然一下又一下，不仅变得规律起来，还越来越清晰。


    这个声音，就如灭灵树的枝叶撞击时发出的声音一般，非但不受灭灵树的影响，齐衍和启琊听了，还觉得脑子被熟悉的眩晕感包裹……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贴墙而立，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为别的，只是这铁链撞击的声音越来越近。


    有什么东西，正在不紧不慢的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


    自身气息被齐衍和启琊降到最低，两人贴着背后石壁，皆是警惕到了极点，一动也不敢动。


    这里前后一条路，皆不知何处是危险，更无法找到一点庇护之处。更别说他俩如今五感近乎消失，灵力又连一成都没有。就算他们能将体内的这点灵力用到极致，在这种几乎被灭灵树根包围的情况下，只要两人一使用灵力，大概一点威力都用不出来，就会被这里的灭灵树根彻底吸收干净。


    在这种情况下，齐衍和启琊二人只能祈祷，这个不断靠近的声音，并不构成威胁，不然，就他们现在这样儿的，别说找到什么真相，直接小命都送在这儿。


    当然，齐衍不是没有想过调动初源灵根出去。


    拿命去赌这种连结果是否能得到相对有价值的东西都不能确定的事情，齐衍从来不会干。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灭灵树本身就是压制旧时代修士的产物，齐衍体内的初源灵根就算本身再逆天，如今还处于幼体状态，从进入这片灭灵树林开始，就自动进入沉睡状态。


    若是在坑洞上方，齐衍还能勉强调动其一部分能力，进行短暂的瞬移。


    如今，两人掉进这里，那可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咚，咚……咚，咚……


    铁链撞击的声音一下又一下，随着齐衍和启琊的心跳声，震得两人头皮发麻。


    哗啦啦……来了。


    锁链牵动，齐衍和启琊既是瞳孔一缩，又是一对视，居然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两人在看到眼前这一幕前，其实已经想过无数种可能。


    甚至对自己的死法，都有了无数种猜测。


    可真到了眼前这一幕出现，彻底展现在他们面前时，心情格外复杂，原本疯狂跳动的心，甚至都出现了一瞬的停滞。


    这……是什么情况？！


    只听又一声哗啦啦的锁链声落入齐衍和启琊耳中，两人眼前同时出现一瞬恍惚，下一秒，漆黑的甬道，突然亮了几分，就近一排被锁链束缚手脚，神色麻木的“人”，一前一后，从黑暗的尽头走出。


    衣着凌乱，步履蹒跚。


    他们或是低着头，或是用他们空洞的眼神，无神地望着前方，路过齐衍和启琊时，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他们，仿佛齐衍和启琊在他们眼中，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种感觉……哗啦啦……


    又是一阵铁链撞击的声音，齐衍和启琊再次感觉一阵恍惚，下一秒，原本还排排路过两人的队伍，已经逐渐消失在甬道的另一端。


    齐衍和启琊几乎本能想要跟上去，却见队伍的最后一“人”，突然转过头来，像是察觉到齐衍和启琊一般，朝齐衍和启琊两人所在的方向无声地摇了摇头。


    齐衍和启琊行动一顿，又是面面相觑，就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这个人……到底是看到他们了……还是透过他们，在和谁交流？


    锁链敲击声消失。


    两人视线所及范围之内，再次恢复黑暗。


    “刚才的那些……你怎么看？”启琊不再靠着石壁，往甬道中央一站，询问齐衍的看法。


    齐衍摇摇头，面色有些凝重，但同样和启琊一般，站回甬道中央，石壁上灭灵树根传来的寒意对没有灵力护身的两人来说，实在难熬，光是方才那么一会儿，齐衍便觉得自己的脊背冻得发麻，若不是修士体质极佳，现在他们两个，估计已经被冻伤了……


    “这群人的服饰发型都是旧时代的样式，方才看到的，应该是类似于某种影像记录的画面？或许这里曾经就发生过这一幕……现在起码能确定一点，这个铁链声带来的东西，暂时对我们构不成什么威胁……”


    说到这里，齐衍顿了顿，瞧着那一对离开的甬道一端凝望许久，又问启琊，“要跟着他们去的方向看看吗？说不定那里会有我们想要的答案……”